2018最好的美食类综艺节目莫过于豆瓣评分高达9.2的《风味人间》。
该档综艺节目是由曾执导《舌尖上的中国》的美食家陈晓卿监制,陈导在为我们还原美食的同时,还展示了人民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在《风味人间》第七集,拍到了绍兴的梅干菜。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绍兴人,想详细聊一聊梅干菜背后绍兴人的生活。
霉干菜在还没有变黑时,叫芥菜。
绍兴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种芥菜,因为霉干菜对于我们而言,是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种万能菜。
要将芥菜变成霉干菜并不轻松,芥菜从地里用扁担挑回来后,还要拿到河边清洗泥沙。
在河边蹲着弯下腰将芥菜洗完,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这件工作往往由我妈完成。
如今回忆起来,我能深刻体会她当时的辛苦,因为她要在下班后做完这件事,那时候我也放学了。
我会向她要零钱买这买那的,她有时就不耐烦地回应我:“我都做得累死了,你能不能听话点。”
洗完芥菜还得晒,于是,天气成了我们家饭桌上常聊的话题,也是我爸最爱聊的话题。
天长时间不下雨他要愁,因为地里的菜再不浇水就要挂了;天长时间下雨他也要愁,这可该怎么办,芥菜要出白花了(绍兴话,即“发霉了”)。
简单晒好的芥菜,要把它们剁成一条条的,再洒上盐揉搓。
十几天后,再拿出来晒。
在这个阶段,芥菜慢慢变成深红色的菜干。
在我们家,通常是我爸起的最早,他负责把芥菜晒在院子里,傍晚我和姐姐放学要负责收芥菜。
节目里没有讲,和芥菜相配的,还有一种灵魂食材,笋。(绍兴话叫“xing”)
芥菜干再加上笋干混合,用绍兴话叫“xing 子干菜”。
在春天晒好“xing 子干菜”后,在一年中的其它日子里,就要靠它们来腌肉下饭了。
节目里非常考究,烧霉干菜蒸肉的时候还要把五花肉和霉干菜放一起炒一炒。
我爸很会偷懒,他直接把五花肉埋在霉干菜里,然后放高压锅蒸。
我周末早晨睡懒觉,他早上出门前会打开我房门一丢丢,嘱咐我,
“高压锅里有霉干菜蒸肉,电饭煲里稀饭我烧好了,我要去上班了,你早点爬起。”
霉干菜蒸肉这道菜,在我们家是我爸的偷懒神器。
早上我们一般吃泡饭。
(把昨晚吃剩的饭拿水煮一煮做成的稀饭)
泡饭的下饭菜一般就有霉干菜蒸肉,因为咸咸的霉干菜特别下饭。
中午又有这道菜,因为有肉啊,是一道荤菜。
然后晚上这道菜还会被放上餐桌。
因为总吃这道菜,会腻,我学会了在平淡之中寻找惊喜。
我们家用的一般是“xing子干菜”。
霉干菜吃腻,但是在广袤的霉干菜林中偶尔吃到笋干的话,那就太幸福了。
还有比笋干更让人惊喜的,就是发现不带皮的纯粹的瘦肉。
瘦肉经过霉干菜的腌制,会变得非常入味,很香,且很有嚼劲。
现在回忆起来,自己的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因此在我还是少先队员的时候他们会立规矩:想吃红烧肉或者霉干菜蒸肉里的五花肉,必须连肥带瘦一起吃。
我吃肥肉会头晕,但又喜欢先苦后甜,于是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把肥肉吞进肚子,把瘦肉留着,吃完饭也不舍得把它吃完,而是拿在手里,把瘦肉一条条拉丝放进嘴里。
我爸看了就要骂我:“娘炮。”
后来上高中开始住校,一个星期回一次,吃饭时,爸妈会让我“你吃啊,你吃啊。”
他们也不再要求我非要把肥肉带着瘦肉一起吃了。
我爸会说,“肥的不要吃给我吃好了,霉干菜蒸过了哪还会腻啊。”
于是,我就用筷子夹下瘦肉,把肥肉留给我爸。
哈,扯远了,扯到亲子关系上了,接着聊回霉干菜。
霉干菜除了蒸肉,还能做汤,绍兴人叫“干菜汤”。
霉干菜扣肉一年四季都可以吃,而喝干菜汤最好的时机是在夏季。
霉干菜汤加笋、河虾确实是绝配。
但一般我们没那么考究,而且鲜笋也蛮贵的。
为了方便,我家一般都是在电饭煲蒸霉干菜汤。
很简单,只要在碗里放点霉干菜,然后再加入水,煮饭时放到电饭煲的隔层就好了。
偶尔我妈在早上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会抓到几只小虾,就把它放到干菜里提鲜了。
红红咸咸的汤晶莹剔透(蒸出来的才会晶莹剔透,煮的其实会有些浑浊),味道淡雅,我喜欢在快要吃完饭时拿它泡饭。
把汤没过饭,饭粒在干菜汤的浸泡下一粒粒分开,不再像聚在,而是更有一起市黏糊糊的,同时,也变得更有嚼劲。
汤泡着少量米饭吃完一顿饭,于我而言,是夏日里对一顿饭结束的神圣仪式。
我以前不懂,为什么爸妈会这么关心天气,会对晒干菜那么重视。
因为民以食为天。
咳咳,这是官话,说穿了为了节俭、省时。
他们是在为未来的一年做打算,因而目光可以称得上是十分长远。
综上所述,霉干菜为我们的日常饮食提供了极高的效率,爸妈可以在操劳一日后不用花很多心思在一日三餐上。
累了就霉干菜蒸肉,一日三餐都可以端上餐桌。
在初春劳累担心一下,接下来的一年,就可以靠着霉干菜,给生活增添独属于它的滋味。
这是霉干菜背后的心思与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