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君欣准时出现在公司,却不见公司员人,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心想不应该啊,这时候还没人来,看来要好好治治他们了。君欣心中边想边走到了总经理办公室,打开办公室的门。
只听一声“砰”,彩带落满了君欣一身,众人唱着生日歌,新来的实习生小朱领头推着蛋糕迎面而来,满屋洋溢着浓重的生日氛围。
“君经理,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君欣有些恍惚,眼睛望着推车上那个草莓蛋糕,厚重的奶油包裹着蛋糕胚,散发出一股甜腻的气味,厚厚的奶油像是要将心糊在一起,上面的草莓红的妖艳像血一样,对,像血一样。
君欣的胃像是被人紧紧拧住了,心中泛起阵阵恶心,泪水布满了脸颊,脑中的那根弦“嘣”的断了,那些埋藏心底不愿想起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倒放。
黑夜里,那张看似慈爱的脸上满是狰狞和疯狂,在蜡烛光下像是鬼魅,手捧着沾染上血的蛋糕,笑着说着这世上最残忍的话。
“欣欣,爸爸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欣欣,你喜欢吗?”
“欣欣……”
黑暗,全是黑暗,一步一步吞噬着光,那仅存的光。无论是哭着,喊着,叫着,都无法逃离黑暗,那无尽的黑暗……
(二)
快二十年了,君欣还是无法冷静地面对草莓蛋糕,他像是影子一样,让人无法摆脱。君欣用时间一点一点的掩埋,埋入心底,可是只要与他有关的一点就足够让她溃烂塌陷。
这二十年,君欣换了姓氏,被人领养,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心理咨询,可是一次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满是黑暗,她或许永远无法走出黑暗。
那场“惊喜”的生日派对因总经理的失态戛然而止,匆匆赶来的助理收拾好了残局,并向大家告知君经理的禁忌—草莓蛋糕不要在公司出现,君经理也从不过生日,大家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问,便草草散去。
君欣在沙发上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失态,看来还是逃不掉啊。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君欣拿起电话,只听见电话传来一中年男子的声音。
“喂,你好,是李欣女士吗?不不不,现在应该是叫君欣吧?”
“是……我。”君欣有些狐疑地答道。
“你好,我是B市雅苑的社区管理人李涛,你作为二栋一单元302的唯一能联系到的户主,我们要告知你一个消息,因为老城区改造,政府需征用这块的地,我们需要你出现处理相关的事宜,请问你有时间尽快回来处理吗?”
君欣有些犹豫,但面对这个也无从拒绝,只好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了!”
(三)
到达B市时,已经是三天后,君欣一下飞机,便感受到南方独有的潮湿,B市的天灰蒙蒙的,细雨绵绵,往来的旅客撑着雨伞脚步匆匆。
已经近二十年没回来了,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君欣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回来。
君欣从机场出来,打了一个出租车去酒店,透过车窗观望着这座城市,既熟悉又陌生。窗外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时间推着城市前进,时间推着人成长,时间却无法抚平心中的伤痕。为了放下这里的一切,给自己一个解脱,君欣还是来了,忍住害怕与恐惧。
给自己一个解脱吧,君欣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到达酒店已是傍晚,君欣收拾好自己,便躺在床上,打算早点休息。
一天飞机的旅途劳累,君欣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坠入了梦乡。
噩梦,黑暗,鲜血,像是凶狠可怕的鬼怪死死地缠着君欣。
“欣欣,你看爸爸多爱你,你看这礼物你喜欢吗?”
不喜欢!我不要!君欣在梦中死命的呼喊着。
“欣欣,快尝尝!”
“快尝尝!”
快拿走!恶心!恶心!
她拼命逃离,却发现那勺蛋糕越离越近,那张脸一点点放大,虚伪可怕地逼迫着,蛋糕上的血迹一点点放大,血红吞噬着大脑。
不不不!不要!
君欣从噩梦中惊醒,泪水沾湿了枕头,按亮手机屏幕,凌晨四点,君欣却已毫无睡意,便拿起床头柜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正播着各地的新闻。
“本台报道,A市发生一起震惊全市的杀妻案……”
君欣望着电视出神,“杀妻”两个字在脑海中不断盘旋,当年的那件事也像这么轰动吧。
(四)
早晨,君欣已经来到了雅苑的门口,李涛热情的招待她。
一路上,李涛热情熟练地介绍着雅苑。君欣望着如今的雅苑,经历时光的洗刷,小区里洋溢着破败感,房屋上墙皮有些脱落,草地上杂草丛生,显示着长久无打理的样子,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李涛带着君欣来到了物业处处理完各项事宜,在君欣打算离开时,李涛问道:“要到家里面去看看吗?不久就要拆了。”
君欣心中犹豫不已,想着怕是也不会再来了还是去看看吧,便问李涛拿了钥匙,独自前往。
虽然已经二十年没有回来了,但那条回家的路还是深深地刻在君欣的心中。
没过多久就到了二栋的楼下,原先门前的桂花树已经只剩下一个树墩了,印着二栋标识的门牌也不是那么的清晰,君欣沿着狭窄的楼梯走上去,因为曾经发生了命案,这栋楼的住户纷纷搬离,物业也懒于维修,楼梯感应灯早已坏了,整栋楼渗透出一种衰败和潮湿,有些阴冷。
一步一步走到了302的门口,君欣却紧紧抓着钥匙,对着锁孔的手却放了下去,正打算转身就走时,隔壁的301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50来岁的大叔。
他看了一眼君欣,有些疑惑的问道:“小欣?”
君欣点点头,望着这个熟悉的面孔有些惊喜道:“刘叔?真的是刘叔吗?”
“果然是小欣,你是回来看看吗?哎,你这孩子现在过得还好吗?要是没那件事……”刘叔渐渐沉默了,不忍说下去。
“没事的,刘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现在挺好的。”
“你这孩子,哎,真是苦啊!也不知道当年是这么回事,怎么会成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竟成为这样。
没聊多久,便与刘叔告别,君欣最终还是打开了这扇门,打开了这扇记忆之门。
(五)
曾经,君欣一度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妈妈钟玥和爸爸李凌都是高校教师,两人从学生时代一路走到现在,恩爱如初,羡煞旁人。
小时候,君欣最喜欢爸爸了,妈妈总是不让吃这个不让吃那个的,而爸爸总会偷偷买给她。
这不放学回家,爸爸来接,君欣一看到蛋糕店里的草莓蛋糕便离不开眼,缠着爸爸说道:“爸爸,我想要这个!”手还不停的指着橱柜的蛋糕。
李凌望着女儿的馋样,有些无奈道:“欣欣,你前几天才刚拔的牙,妈妈说了不能吃甜的了。”
“不嘛,不嘛,就一口,就一口!”君欣抓着爸爸的手,撒娇道。
“好好好,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要告诉妈妈哦!”父女两拉勾约定好。
最终,君欣吃了整整一块蛋糕,嘴角留下的奶油印被妈妈发现,一大一小被妈妈严厉批评,两人的“革命友谊”便这样建立起来了。
君欣以为他们会永远幸福下去,可是世间的美好总是用来打碎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争吵,家里的温馨被打破,冷气压弥漫整个房间,一点小事就会引发一系列的争吵,君欣躲在房间不敢出来,门外是东西破碎和幸福破碎的声音,一点一点幸福流失的那么快,像流沙一样,抓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或许是从那一通电话开始,爸爸变了,伪装被拆穿,他们的关系破裂了。
电话是李凌的前女友打来的,在电话中痛斥李凌是个骗子,用花言巧语哄骗她,却不实现,最后怀上孩子却要她去打掉。
妈妈接到这个电话沉默了,一天的思考,让她决定分开。
可是李凌不同意,他百般苦求原谅,发毒誓,最终却换来一张离婚申请书。
那天是君欣的生日,也是钟玥带着离婚申请书去找李凌签字的日子,钟玥还带着一个草莓蛋糕,想着一家人吃最后的一餐饭。
却未曾想,这确实是最后一餐团圆饭。
李凌疯了,面对想要离开的妻子,他选择杀了她,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血溅了满地,也溅到了茶桌上的草莓蛋糕,钟玥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已无气息。
放学回家的君欣,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满的红,李凌抓着她的手,用绳子牢牢捆住了她,疯癫的说道:“欣欣,快来,爸爸为你过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安静的房间传来怪异的声音,李凌的样子形似鬼魅。
当他用叉子将带血的蛋糕塞入口中,恶心、恐惧让君欣奋力挣脱,可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
最后,李凌死了,他清醒后便用被单上吊了,君欣与父母尸首呆了三天,最后被隔壁的刘叔发现异样,才得以出来。
黑暗从此笼罩着君欣,迟迟无法逃脱,就像是被命运捆绑,全是徒劳。
(六)
君欣还是无法逃脱,无法解脱。打开门,君欣看着映入眼帘的全家福,幸福的破碎原来如此简单,欺骗便是裂痕的开始,一点点破灭,化为灰烬。
最后,君欣头也不会的走了,她想,怕是再也不会来了,这里也将化为平地,或许没过多久又会高楼树立,可是一个孩子对幸福的追求,怕是再难以树立了。
或许这辈子,君欣也不会再尝甜腻的草莓蛋糕了,那充满幸福的味道对她来说,可能就是恶心。
——O泡果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