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仔:我真想在大学里打一辈子游戏

“¥%@#@¥%”球场边人高马大的新疆老艾发出一串我们听不懂的语言,狠狠一脚将球踢远,重重的一拳招呼在对方队员脸上。

“越位……”我看见老艾动手,也看到球飞向详仔时他前方只有对方守门员。

“这个时候你还能喊出越位。”详仔没接球,来到场边和我一起站着看中场发生的小冲突,“麻卖批对方人冲过去了哎。”

“那还看个球!”我摔了裁判旗往前跑两步,回头看详仔捡起裁判旗随着我跑来,看我疑惑地眼神皱了皱鼻子:“打架不用武器,你娃凶得很哦。”

等到我们到位俩人已经被拉开,一场群架没干的起来,详仔悻悻地丢了裁判旗:“这都干不起来,要换了在我们那个暴力城市,直接掏枪了都。”

看着场中被拉开的俩人,各有负伤,情绪还是有些激动,大家伙儿劝了劝,情绪也稳定下来,详仔冷不丁问了句:“还踢不踢?”

“啊?”大家伙儿看向详仔,“不踢了吧。”有人答道。

“不踢就走了撒。”详仔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将球盘在脚边,一根烟在嘴边叼着,双脚不停地颠着球,“回去还能睡个午觉。”

一场学院间的友谊赛就这么结束,没有结果。详仔上身套上件红色卫衣,下身仍旧是足球短裤,双手插兜,兜住足球的网绳在右手手腕上挂着,一边走一边踢着球。学校长长的水上走廊一侧是颜色鲜艳的教学楼,一侧是郁郁葱葱的岛屿小山,初秋的小风并不显得阴冷,几个女生穿着清凉短裙从身边走过,带出一阵清香,详仔脖子顺着女生路过转动着,最后回过头和我说:“大学生活真美好啊。”

“刀起刀起刀起了啊,有没有人?”一到晚上,东五寝室楼每一层楼都应该有这样的召唤声,班长弛弛总是发起者,几个寝室喊一圈,回头坐到电脑前他就能发现,刚建好的DOTA地图已经满员,“狗日的动作都快哦。”

10个ID中,详仔的一般都在第二个,光着膀子坐在寝室电脑前的他,会在地图倒数秒的时候点上一根烟,在进入地图后选上一个超后期的英雄,一边抽烟一边在线上补刀,据详仔自己说,抽烟的时候补刀状态能够提升百分之五十。

不得不承认详仔是个天生的游戏者,不论游戏操作还是意识都堪称完美,喜欢后期英雄的他发育相当猥琐,补刀准确发育迅速,超神自然也是家常便饭,打完一局他总是低调地不参与大家的讨论,只是好一阵都没有人重建地图后,他会从位于角落的寝室中冒出来问一句:“还耍不耍哦,不耍我睡觉咯哦。”一般都能够引起大家再打一局,不过如果看大家没有啥组局的兴致,详仔还是会补一句:“耍的时候人不够可以喊我起来哈。”

说完这些,他在回头路过我寝室门前时,会溜进来,笑嘻嘻地看着正观看游戏回放录像的我说:“咋样,我打的不错吧。”

“可以可以,和你一边胜率增加不少。”我看着屏幕上详仔好几次放弃打野迅速撤离,“你咋知道对面来抓你了?”

“意识!”详仔嘚瑟。

我翻了个白眼,退出游戏回放,屏幕上显示局域网有人新建了DOTA地图:“搞快点,再来一局睡觉了。”

详仔立即转身,走出寝室:“大学生活真美好啊。”

“有人跳楼了!”

详仔还在寝室百无聊赖地翻着刚更新的小说时,只听着站在走廊上晾晒衣服的室友发出一声喊。详仔从床上弹起来,光着脚丫子来到走廊,夜幕下对面寝室楼下已经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哄闹声在我们这寝室五楼都能听到,人群中间躺着的一个黑衣人,远远地看着像是在动又像是没在动,应该就是跳楼的人。

“11楼跳下的!”我来到详仔寝室时听到他的室友已经在校园BBS上给大家宣读相关的消息,“是个博士生哦!……”

天色越来越暗,警察和救护车几乎同时来到现场,在夜幕下已经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详仔默默点上两根烟,递给我一根,深深吸一口:“干嘛跳楼呢?”

“或许压力太大吧。”我内心涌上点说不出的感觉,“快毕业了,以后我们的压力也来了。”

“大学生活那么美好,真不想结束。”详仔说完,我们都沉默在栏杆边,只有烟头明明灭灭……

详仔从进入大学就感慨大学生活的美好,即便是被工作生活淹没了的现在。我经常在下班前接到详仔的电话。

“在干啥子?”详仔说话的声音总是带着走路的风声。

“又到下班的点了?”我一般都一边忙碌一边接着话茬,“又在去打卡的路上?”

“你都晓得完了。”详仔一边说着一边走路,“妈哟在菊花公司准点下班就和做贼一样的。”

“我真弄不懂你在外界传得加班如此恐怖的菊花公司,怎么能够做到经常都准点走人的?”我确实非常疑惑。

“哎呀,这个项目不难啊,我过来和你说清楚!”电话那头详仔的声音突然变成标准的川普,听话语中一本正经,然后挂断了电话。

“……”电话这头的我一脑门的黑线,这家伙铁定是在半道上遇到了他们的领导或者同事。

过了会儿详仔的电话又响起来,刚接起来就听得汽车发动的声音伴随详仔的声音:“总算出来了,下个班真和做贼一样,碰到主管领导,还要装一下样子。”

“没把你抓回去加班?”我也开始收拾东西下班。

“抓我干啥,我效率高,事情都做完了噻。”详仔应该是开了免提,声音变得空旷起来。

“你牛。”我撇撇嘴,把电脑装包里打算回去吃了饭继续写报告。

“真想回到大学时代啊,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管。”详仔又发出经常发出的感慨,“现在上个班都要愁这愁那的。”

“如果穿越回到大学时代就好了。”那段日子我看架空历史的穿越小说比较多。

“就是就是。”详仔附和。

“如果穿越回去,你打算干啥?”曾经想过类似的问题,如果带着记忆穿越回刚出生时的我身上我会怎么生活,最终答案还是希望自己经历至今经历过的事物,遇到这些人,活成现在的自己,只不过用穿越技能改善改善生活质量罢了。

“我在想如果真的穿越了,到时候怎么劝你们相信我,倾家荡产地一起买房子,或者买股票,在高点跑掉。”详仔说着很是发愁,“关键怎么让你们相信我不是江湖骗子啊。”

“你说了我们肯定信啊。”我想当然。

“不一定啊,说不定那时候你们就觉得我是个疯子哎。”详仔发愁的按了几下喇叭,“又堵车了。”

“你可以写一些方案,看看怎么让我们再上你这条贼船。”我调侃着。

“好费脑子,不想了,回去打游戏了。”详仔说着挂掉电话。

刚毕业的几年,两个游戏一直没有离开我们的生活,魔兽世界和DOTA,那几年我还每天下班后如同上班一样准时上线打卡,和详仔一起在魔兽世界中奔跑耕耘,两个名字相近的小号每次组队都会引来一阵好奇,毕竟一个叫“直接很淫荡”的暗夜精灵盗贼和一个叫“直接很下流”的暗夜精灵德鲁伊的嘴巴特贫的“相声‘组合在游戏中还是挺让人开心的。后来我变着阵营和服务器玩遍了血精灵圣骑士、巨魔猎人、亡灵法师……详仔一起变着阵营和服务器玩遍了亡灵盗贼、亡灵盗贼、亡灵盗贼……对,没打错,一如他打DOTA只手选某超后期英雄一样,魔兽世界这些年,他只打盗贼,执念一般。

每天打完日常,下完副本,我们都会在奥格瑞玛城门外站一会儿,此时他总会和我插下战旗,用盗贼和我不同角色挑战,详仔的操作实在太淫荡,结果都是我败多胜少,由此看来,专精还是比广撒网要来的好。

那三年游戏的日子对我来说像是告别大学的仪式,仪式过程很长,又似乎很短,仿佛昨天我们还在线上厮杀,在网吧里开黑,今天我就被工作占据业余时间,不再上线了。游戏的乐趣像是潮水一般褪去,偶尔上线茫然四顾,已经找不到当初的游戏热情,已然过了游戏的年龄了么?可是详仔似乎不是这样的,从毕业至今,他从未停止过游戏……

“雷猴啊!知唔知我系边个啊?”陌生的深圳号码那头响起详仔那典型的声音,我内心“切”地一笑,用粤语说道:“母鸡啊,我唔会讲白话啊。”

“咦?我是不是打错电话了。“详仔在电话那头显得有点疑惑,想着他在电话那头疑惑地看着电话屏幕上号码的样子,我嘿嘿嘿地笑着。

”靠,你这不是讲得挺好的嘛。”详仔反应过来,沉默了会儿切换回四川话说,“搞忘了你娃儿一周就学完四川话了,说几句白话更是没得问题。”

“咋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换号了噻, 给你们说一哈儿。”详仔在那头应该是深吸一口烟,“上班真是百无聊赖啊,咋都不打游戏了?晚上开黑哇?”

“加班、没电脑、没游戏的激情了。”我用更加百无聊赖的语气回复。

“除了游戏,能让我感兴趣的只有赚钱了。”详仔近些年在深圳的日子过得安逸却茫然:菊花公司收入不低,朝九晚五生活节奏正常,房价暴涨前解决住房问题,毕业前谈的女友也一起走入婚姻殿堂,活脱脱一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状态,但是这样的状态让详仔更加紧迫和迷茫。菊花公司对于人才的使用或者培训让详仔出了菊花公司并没有更好的能力扩展空间,温水煮青蛙的生活让他生出许多的不安。

“我感觉现在的日子就像在DOTA里面泡温泉,吃着系统自然增长的金币。”

“你好歹是创过业啊,虽然亏了金钱,但是有经验值就能升级的好吧,就像满级的战士随便穿个布衣一样碾压新手村出来的小号。”

"真的要找点自己升级的路才行,老在泉水里泡着挺没劲的。"

看得出详仔对生活的危机感越发严重,从他的语言中,显然游戏仍旧占据他的生活。那段日子我也过得迷茫恐惧,时刻觉得自身能力得不到提升,未来的道路迷雾一片,找不到方向,想要找个方向迈出脚却担心落脚时发现是个无底的悬崖。我们开始不仅仅是个家庭的孩子、公司的职员,我们开始在社会中扮演更多的角色,我们开始成为父母、成为部门领导,身上肩负的责任日渐增加,不论是出于维护生活的成本还是自我实现的需要,都让我们在而立之年深深的惶恐。我们那一阵讨论过特别多的这类话题,方案无数,唯独没有行动。大概这也是我们的缺点之一,缺乏行动力,太多借口太多理由,简直就是输家的状态。

“如果我在游戏里面打的金币都是人民币就好了。”详仔有一天无奈感慨。

“就算是有也是有汇率的。”我很快回复。

“要不我来试试游戏挂机?”详仔似乎突然来了兴致,“我了解到用脚本挂机,采集物品换金币再换人民币赚钱,应该还是有赚头的。”

后来忙碌的工作让我忽略群里的聊天内容,再回头看时详仔开始像是机器人一般在群里发着一串串不为人知的数字,数字不规律,时间间隔不规律,终于有天我实在忍不住,问他:“你发的啥?”

“产量啊。”详仔回复很快,“用脚本挂机挖煤呢。”

“啥?”我一头雾水。详仔费了好一阵劲和我解释了我告别快五年的游戏中发现某种稀缺商品的商业价值,通过俗称的外挂进行自动挖掘,换取游戏金币,最终换取人民币的过程,最终和我无奈地总结了一句,“别和我说你打过魔兽世界。”

细细一想,已然告别游戏五年之久,游戏版本几经更迭,早就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唯有详仔在游戏中持续耕耘,形成了一套完整更为完整的认知,加上游戏和现实的交融,他愣是把游戏玩出了个升级版,游戏开始给他赚取收益,随着账号角色的扩张,详仔像运作一个小工厂一般掌握着采购(购买外挂脚本)、生产(游戏账号运作)、销售(游戏金币兑换)等过程。

详仔体会到了另一种游戏乐趣:“我感觉像是在打另一个游戏,如果我在大学就这么干,现在应该已经成为一个专业工作室了。”

这大概也是详仔一种成长,迫于压力又留恋游戏的成长,怀念大学时光无忧无虑的日子,详仔用了这样的方式妥协,当电脑屏幕只剩下自动奔走为详仔赚取金币的角色,曾经坐在显示屏前面的我们恐怕已经真的要和它们说告别了,虽然曾经我们都说:

“我真想在大学里打一辈子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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