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
1.
程峰在哈尔滨站上了车,提着母亲收拾出来的大包小包,他又踏上了返程的路。
假期的时间短暂得很。这让本身居故土的北方世界,已经不如原来那般地新鲜重要。
程峰是个无比善良的男孩子,无疑这得益他良好的家教。正直勤恳的父亲,二十来岁入了国企,四十多年如一日,母亲便留守家中,一心一意地伺候起他们一家人衣食住行、所有的生活。
铁皮火车就这么上了路,车里人不算少,五月头上,北方也返了春,出行的人们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似的,相约在这个明媚的日子一同奔赴远方。
车两旁的风景像是扬向风口的麸皮,而车里的乘人,像极了落在竹盘里的一粒粒谷子。 回想起第一次只身前往南方的时候,程峰才27岁,刚刚从日本回国的他,英俊博识,心里有自己小小的骄傲。
丘比特很欣慰,光着溜圆的小屁股,飞上了云端。一只顽皮的红心箭射进他的心脏。 程峰便与美丽的前妻在绿皮小火车上邂逅了。从此,北国开往南疆的火车对他来讲便有着说不出的特别情愫。
到后来,两人一步两步三步,恋爱、结婚、生子,分开,大约8年,他曾短暂浸泡在幸福的温泉里。
2.
夜半时分,日本风情街的某家居酒屋里。他遇到了静静。
静静年轻、温柔可爱。脸蛋红扑扑,不施粉黛,有说不出的画面感。
“她真像一杯奶茶,我应该给她买一件酒红色的风衣。”程峰初次见她的时候,就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静静脱下鞋放到踏板上,店里的灯光幽暗,她的侧脸上像是笼罩了一层清凉的月亮。
她穿着薄薄的白袜子,端着木制的和式托盘。 她将拉面、白开水一一摆放在程峰面前,礼貌地笑了笑,转身欲走。
“一起吃吧,我请你。”程峰笑眯眯的拉住了正欲离开的静静,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陶瓷。
“我还在工作时间。回头再说吧。”静静推开程峰伸上来的手,他的手力气太大了。
“那好,我等你下班。待会儿结束后我们去隔壁酒吧里坐坐。”程峰怎会轻易放弃。
“今天晚上我另外有事,可以的话我们下次再约时间一起聊天吧”。静静很礼貌地推却了,退出了隔间。
“我应该带她去旅行。”程峰望着四周泛黄的墙纸,很快做好了出行的计划。
目的地并不远。即便这样,体贴的程峰还是怕静静心里有负担,他特地喊上了租住在隔壁屋里马文。
清晨六点钟,三个人搭上了前往杭州的长途巴士。游船像是飘在天池上,虽然千岛湖没有想象中那么美,那么气质。可身旁安静坐着的静静,真的人如其名,宛如天池上的仙女。 如果有一天,要是再娶妻,一定要娶静静一样温柔的姑娘。
程峰心里好一阵美滋滋。 只是半年以后,程峰还是程峰,静静也是静静。爱情的世界里,他们彼此捧出了一把金黄的稻草,草燃尽了,光便也三散了。
3.
属于他的第2个孩子落地100天了。下班后程峰没有直接回家,空瘪瘪的账户里原本也没有庆祝一番的预算。他随着公司里的人潮喝酒去了。
酒过三旬,愁上心头。桌上电话亮起微光。他想都不用想,以为是家里那个大脸庞的女人,划开接听键却讶然,竟是久久未曾联系过的前妻。
前妻讲了些什么,他迷迷糊糊听不清。大概是责备自己是个没有良心的男人。分开不久便着急给自己找了温床。 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听得程峰好温存。
美丽的前妻挂完电话,他的内心还久久无法平复。 似乎是不想让这份温存很快散尽,“我们还能重新来一次吗?”紧跟着电话落音他便将这份求爱信发送过去。 电话那头却就此沉默了。孤独的人,总是无法活得清醒。
家里的妻子不断地传讯息,大概是那些陈词滥调,“早点回家,我等你”“不要喝太多”。这位相貌平平。还总自卑、脾气大。一个这些字眼儿包裹着地女人,能让男人有多大的幸福感。 一个这样的女人的等候,也不值得心疼、心存冀望。他瘫软趴在酒吧的沙发上,给各路红颜发微信,用词露骨,他觉得神清气爽。
人气散尽,等候在微光里的女人,默默翻开丈夫的手机。手机也醉醺醺,毫无保留,像身边躺着地那个人一样。
他们干柴烈火,想必仍然爱得很深。她孤独而绝望。错以为是爱,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绝境里。
窗外的桦树摇曳着,因为路灯的缘故,她们更沉默,像一群腼腆的姑娘。 黑暗里的她,大胆地羡慕加渴望,漂亮女人们的低胸裙,大红唇,波浪卷发,镶着钻的细高跟,还有身上摄人心魄的香。
她不难想象,他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他只是想念童年,想念深沉的睡眠,想念久远的梦乡。就像想念母亲的乳房。
4.
人应该始终为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吗?如果不,那过去的意义要如何解读?如果是,那发生的一切又该如何善终。
程峰出差回来的路上,刚过南京。家里的人来了话:“到哪里啦?累不累?” 这个女人,真是和当年刚认识的时候一样。还是那么聒噪啰嗦。
“还行,不算累”他敷衍地回了那条微信。回完后又闭上眼睛养神了。
女人不意外,只是心里的伤悲又沉重了几分,她甚至几度被浸渍血腥的想法里面。 她是没有这种自愈能力的。
一个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男人,一个见异思迁的男人。一个无情的男人。 她与他结发为夫妻,他没有对着她说过一句我爱你,甚至,结婚的时候他连一件红外套都没有买给她。 往后的日子里,却不断在她的心上划开一个个巨大伤口。
她的自卑不是与生俱来的,她是被践踏的。 她往伤口里填满稻草,日子久了,稻草也随着伤口溃烂,最后被脓吞没了。她更疼了。 她真想拥有一台时光机,时光机将她送回多年前的那个三月里,她会迎来人生中第一份工作,工作里不会遇到他。 我的生生世世的轮回里,都没有他。
“老公,辛苦了。我去接你吗?到车站?” “不用了,我一会儿先回趟公司,同事也一起。” 糟糕!是中年人克制的爱情,是中年人虚伪的爱情。
终
生活还在继续,未来路上他们可能会碰到更好的工作、遇见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