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母子】记一个背包客

这几天我心情比较沮丧,2016年整个夏天、2017年全年至2018年年头的照片,全部不见了。几个旅行的痕迹,只残留了一些在朋友圈里。好像一个人生的隐喻,如此无奈,却也只能接受。当人把自己的记忆交托给外部环境的时候,似乎一个硬盘就能毁了一生。

颓在沙发里,仰望天花板,我试图从记忆里慢慢搜寻那些丢失的闪光片段。渐渐的,回忆向前蔓延开去,一直延展到十多年前,我想起了那个只相处过两站路、没有留下一张照片的背包客。我竟然记得他的全部。

十多年前,我还是一名兢兢业业的上班族,不像如今,人生早已失去了方向。那时候的我,活力充沛,皮肤紧绷,心跳正常,从不起夜。我会做复杂的商业计划书,天天加班,每天要求自己吃一个苹果。即使只是去了次千岛湖,也会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世界之巅。

一天下午,如往常一样,我坐着二号线去拜访客户。人民广场站的洪流中,突然上来了一个很特别的人。他高高瘦瘦,头发乌黑,看得出原先是皮肤白皙的江浙人,但被强烈的日照晒成了小麦肤色。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冲锋衣,背着一个最大号的黑色登山包,手边还有一个黑色的大号拉杆箱。登山包和拉杆箱上,全是灰尘和擦痕。这是一个背包客。

他从哪里来?他要到哪里去?

当时二号线还没有直达浦东机场,但那个方向是去龙阳路换车的,所以我猜他多半是要去机场。那个背包客的神情,与所有人都不一样,有点疲惫但非常宁静,眼神坚定而温柔。他的脸部骨骼俊朗秀气,衬上他的表情,仿佛是不在红尘中的天人。我有点看呆了。

地铁在南京东路停下,又上来很多人。背包客顺着人流走到我身边,一只右手搭在扶手横杆上,虎口上,一道又深又长的疤。我看着那道疤,想到了喜马拉雅山,想到了雅鲁藏布江,想到了冰镐,想到了马镫。虽然同在一列地铁里,虽然同是过客,但他,是过客之过客。这列车厢里绝大多数的人,蜗居在地铁线织成的大网里。他却是条漏网之鱼。

很想认识一下这个人,想听听他有什么故事。我在踌躇着,究竟是写一张我的联系方式呢,还是问他要个电话?地铁在陆家嘴站停了,客户公司所在那一站。完全出于惯性,我走出了车厢。那是我难得一次意识到,我的身体,已经太委屈我的灵魂。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车门已经关上,一切都已太迟了。

那个背包客,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妈,我的照片是不是全部到外太空去了?”

“是的。”

“还可以用魔法变回来吗?”

“不能了。”

“那怎么办呢?”

“没办法了,人生就是这样咯。要不要去吃个冰淇淋呀?”

“要!”


真是我儿子。

《忘了所有,也不想忘记你》,摄于阿苏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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