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家中喂养有了一头老黄牛。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养的,或许它比我的年纪还要大。
打我记事起,朦胧的记得每年到种麦子,或者种豆子、芝麻或者犁地的时候,总会把它牵出来。
我的家乡,在河南豫东南地区,这里的人都说方言。
偶尔也会有邻居来我家中,借牛来耕田,而爷爷总不会拒绝;
每次借完回到家中的老黄牛都会累的不想吃草料。
这时,爷爷奶奶就会小声的议论说:“下次别借给别人了吧,你看给咱的牛累的啥样了”!
可是等下一年别人再可怜巴巴的过来借时,还是依旧借出去。
小小的院子中,除了后半部分院子建起了四间堂屋,后面院墙东南部的地方建起了2间土胚房子,一间是奶奶的厨房,另外一间靠近大门口的当属于牛屋了。
还记得奶奶爷爷占据了堂屋的东侧两间房子,那房子是爷爷修建的,而且妈妈嫁过来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住了十多年,所以母亲就住进了两间西屋。
而在传统的中国文化之中,东为上位,为尊。
不知道老太爷当时住在了哪个屋子里,或许是和老黄牛一起住在那个土胚房子里吧。
后来,我读小学的时候,那两间土胚房扒掉,重新建立了两间红砖房,原来属于牛屋的地方变成了母亲和父亲的卧室,而牛屋换到了原本母亲和父亲的屋子中。
我忽然陷入了沉思之中,因为那四间堂屋是一体建立的,几乎没有砖制隔墙,如果牛住进了西侧堂屋,只是通过芦苇编制的挡墙如何阻挡着牛粪或者牛身上的味道呢。
母亲和父亲搬出来了西侧堂屋,那奶奶爷爷可是变成了和牛一起待在一处的人啦。
不知道他们大人是如何设计安排的,反正这样的生活也持续了好多年,一直到我上高一的时候,爷爷奶奶去了新疆的姑姑家,这种情况才结束。
老黄牛还曾经历过一次偷盗。
当时我还在读小学四年级,某个秋天,附近村子里面,已经有几户农民的耕牛在家中被盗,
所以大家都议论纷纷,害怕下一场轮到自家的牛身上。
我的奶奶爷爷也不例外,如临大敌。
因为爸爸在外出去打工,家中没有强壮的劳动力,如果贼来到我的家中,把牛偷走我们也无计可施。
那晚偏偏母亲应她同事的邀请,去了村里后园的X老师家闲聊,她出门的时候才晚上8点。
那时我已经乖乖的上床睡觉,所谓的床,不过是院子中新买的三轮农用车,
母亲在车上铺了凉席,又铺了褥子,每当我夜晚躺在上面,感到凉飕飕的,
还可以看星星和月亮。
我每次都喜欢躺在那里睡觉,而不是回屋,回到自己的床上。
车上有时还会停在院子的葡萄架下,
葡萄藤蔓弯弯,
葡萄叶片茂盛。
在夏热的夏季,也可以防止太阳光直射农用车,延长农用车的使用寿命。
那晚,我很快进入了梦乡,爷爷奶奶也如常早早的进屋休息,老黄牛在农用车不远处的西堂屋中放松休息,而母亲把大门从外面锁上,去找X老师聊天去了。
谁知半夜11点半的时候,院子的外墙夹道处传来一阵灯光,
而那夹道正好在奶奶的卧房和厨房中间,而奶奶的卧房靠近夹道的地方有个大大的窗户,
所以睡眠质量不好的她立马就意识到有人在我家的院墙外面,她赶忙告诉了身旁的爷爷。
于是爷爷奶奶二人都提高了警惕,害怕真的有贼人来我家偷耕牛。
那个夹道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屋顶,是临时搭建的,薄薄的屋顶下面用于养羊或者养兔子的临时住所。
想要从这薄薄的矮矮的屋顶上翻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它无法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如果硬要翻墙,十有八九会摔下来,就打草惊蛇了。
所以那伙盗贼放弃了这个途径,但是几十秒之后,他们又转到了我家大门处。
原本我家的大门是农家最为平常的两扇木门,
但是由于半年前,父亲新买了辆三轮农用车,而车身较宽,无法穿行;
所以父亲就把大门拆了扩大重建,现在变成了三扇门的样子,
而且中间那扇门和第一扇门之间用铁钉连接,
第一扇门和第三扇门仍然和原来的户枢相连,保持正常的开合功能。
但是可能是父亲没有精确测量的缘故吧,第二扇门和第三扇门之间有很大的缝隙,虽然不至于过人、过小孩的空隙,但是原来的U型锁挂已经不能满足需求;
所以他还了个更长的U型锁挂,比以前的锁要薄的多铁锁挂。
这也就意味着危险系数增加,如果用大铁剪刀剪断现在的U型锁挂耗时更短,贼人可以更快的完成作案。
奶奶爷爷两人都在屏气凝神的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当这伙贼人转到我家大门处,动起铁锁挂的歪主意时,
大铁剪刀剪断铁锁挂的过程中,
产生了哐当的一声大声,
在漆黑的寂静的夜空中,显得特别的刺耳。
奶奶大喊一声:“谁啊,干啥呢”!
那贼人也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敏感,看来是有备而来。
所以他们悄悄的把矿灯关闭,整个大门口又进入了黑暗之中,
趁着黑暗他们悄悄的快速离开了。
爷爷奶奶见状后续没有了声响,也很害怕。他们在想“是不是贼人进屋了?”,
但是他们两还是壮着胆子走出了堂屋,进入了院子中,
看见我还在院子的农用车上熟睡,又检查了大门,还是从外面锁着完好的样子,
又去了西堂屋看了一眼老黄牛还在安静的侧卧在地上。
一切都是正常的,他们才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接着休息。
不大一会儿,母亲打着手电筒回家了,钥匙清脆的开锁的声音将他们两再次惊醒,赶紧走去屋子,
迎上母亲说起刚才的经过,母亲不大相信,认为可能别人只是恶作剧吧,或者吓唬吓唬玩的。
接着母亲就回自己屋子休息去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姐姐从镇上的中学放学回家吃饭,
路过大门口的时候,她小心的推着自行车进去,
忽然看见了被剪了一小部分的铁挂锁,脱口而出:“谁把咱家的铁挂锁绞了啊?,妈,你看!”
母亲见状,忙从厨房中走出看个究竟,爷爷奶奶也从屋子里面出来,又说起了昨天半夜发生的诡异的事情。
这时母亲才相信昨晚的事情是真的,那伙人真是偷牛贼。
很快就传来,隔壁村的谁谁家又在昨天夜里被偷了耕牛,一家人哭的死去活来,更有甚者,有老头追自家被盗的耕牛追了半夜都未果。
那个夜里,我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到贼跳过我家的高高的院墙进入了院子中,
而我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想大叫提醒大人们,
可是我死活喊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心跳加速,在一阵咚咚咚声中自己把自己吓醒了。
而我的梦没有告诉任何人听,那伙贼人打算跳墙的位置也不是梦中的跳墙的位置。
这件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依旧清晰的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那年纷纷被偷的老黄牛群中也不再有我家的老黄牛的身影。
后来,老黄牛又在我家待了很多年,一直到它很老很老,最后应该是卖掉了吧。
它应该是被那个瘦瘦矮矮的大爷,手里总爱夹根烟的他给买走了,因为那个大爷是卖卤牛肉的小贩。
我在想:“老黄牛那么硕大的身躯,而那老头那么矮小,它怎么就不知道反抗呢?怎么不知道逃跑呢?不知道大限将至,主人已经把它易手了么”。
当主人把老黄牛的那条脏脏的栓牛绳交到另外一个人手里时,也就预示着接下来无论老黄牛发生些什么,主人都不以为意了。
我曾经在南阳师院的东区大门外不远处的牛肉汤店,
看到被拴着默默流泪的老黄牛,
还曾在那家店门口见到过已经被宰杀大半,露出胸腔根根肋骨的牛;
一地的血水让人只想作呕,
大学四年,我从没有去那家店吃过一顿饭。
而广东深圳大街小巷的牛肉则多出自水牛,什么潮汕牛肉丸,牛肉火锅之类的,
虽然我还挺爱吃,但是至少不是我们老家的老黄牛,我还能心安理得的享用。
老黄牛那憨厚的眼神,从来不挑剔吃些什么,
偶尔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拒绝吃草料或者吃的很少;
这时家里人才想起喊兽医来家中诊治。
那头老黄牛最少给我家生了两头小牛犊,当小牛犊长大后,又被家长卖掉来换钱、补贴家用。
其中有一头小牛犊,有次误跑进邻居家,被恶狠狠的邻居用扁担给打伤了,回到家不久之后,小牛犊就死掉了。
父母有没有给那个邻居算账,这我不得而知。
但是那条死的小牛犊成为了我们全家的生活改善品。
还记得那条煮熟的小牛尾巴,还有牛肉汤喷香的味道;好像还喊来了离我家不远的大姑过来品尝。
不知道老黄牛看到自己的牛犊宝宝不见了是怎样的心情;
不知道它面对着一年又一年,一个又一个宝宝被带离自己的身边,又是怎样的感受。
牛的一生,辛苦劳作,踏踏实实,从力气到子宫,从来没有停歇。
母亲说,她不爱吃牛肉和羊肉,
或许是她不爱大型哺乳动物身上的腥味或膻味,
或许是她,身为母亲不忍心去吃掉另外一个母亲,或者另外一个母亲的孩子。
没有买卖,便没有杀害;
没有需求,便没有市场。
可是奶奶最爱的一道小吃却是:“烧饼夹牛肉”。
那卤煮熟透的牛肉的确很香,我也不能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