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妆浓抹总相宜

为什么喜欢吃火锅?

总有人爱问她这样的问题。然而喜欢这个定义太广,顾相宜也不知道她对火锅的执着属不属于喜欢的范畴。她只知道,心情烦闷的时候,唯有重辣可以解忧。

顾相宜还没和秦南分手的时候,他们经常会围着铜炉,一边涮肉一边谈心。因为秦南在校修的声乐,所以不能吃辣,于是她告诉秦南,她吃辣过敏。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学会放弃。毕业以后,也许是艺术家自带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技能,在诺大的城市里,他们总能自得其乐。偶尔,抽空看一场电影都能让他们耳鬓厮磨很久。

秦南说,等他第一桶金凑够五位数,就带顾相宜回家见父母。

可惜她没等到,数目是凑齐了,人却跟她闺蜜跑了。

愚人节那天秦南给她连发了两条信息,我们分手。连个语气词都没加,丝毫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原先她还抱着会不会是闹着玩的想法,毕竟是愚人节啊,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却在朋友圈晒了截图,是秦南表白的话,于是她瞬间明白,难怪发两遍,负负得正啊!

顾相宜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烦心事,随便坐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份鸳鸯锅。在外读书四年,又加上工作两年,其实她早就无辣不欢了。

大堂里的人很多,多数是三五一桌,透过锅内翻滚上腾的雾气,看起来其乐融融。她吸吸鼻子,不去羡慕,扭头看向窗外。


“小姐,一位?”

顾相宜闻言看着来人,有些不明所以,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是啊,我发现你坐这有半个钟头了,对面的位置一直空着,要么你本就打算独食,要么就是被人爽约。”齐轩抬了抬身上的行李,露出谦和有礼的笑容。

顾相宜暗自伤神,两种答案她都不想选,于是她打算直接跳过,也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要不我们拼锅吧~我也是一个人,刚好没座位了,省得取号。”他说得激动不已,好似顾相宜真的会答应他一样。

“我可以…拒绝吗?”她弱弱地开口,本来她还打算吃着重辣排排火,承受不了流点眼泪也是理所应当,至少外人看来不会丢脸。

齐轩没理会她,自顾自放下行李,开始拆桌上的餐具,一套步骤搞完他才笑着开口,“火锅是一个人数大于等于二的集体活动,一个人吃多没趣儿。”

顾相宜听了想反驳,你不也一个人来?可是想想又觉得他的话在理,于是跟着附和了一声。

“你是背包客?”她看着他的装扮,心里多少肯定了几分。

“嗯,齐轩!”他毫不犹豫伸手,顾相宜把手在裤子上搓了几下,也大方地伸手,“顾相宜。”

齐轩反复念着她的名字,一边点头一边扬言,“淡妆浓抹总相宜,好名字,和你的气质很搭。”

顾相宜被他夸得有点脸红,腼腆一笑,被秦南抛弃的孤独感瞬间减少了许多。人和人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她想,今天终于找到了喜欢火锅的理由。

“你在重庆打算停留多久?”顾相宜往辣锅里倒了一盘最爱的土豆,倒完才想起对面还有个人,连忙问,“你…吃辣吗?”

“鸳鸯火锅,给你的人生多一种选择,平平淡淡或者轰轰烈烈。”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辣锅里夹起一片午餐肉,吃得津津有味。

顾相宜挑挑眉,心中了然,觉得他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人,于是不再多说,把爱吃的菜一股脑往辣锅里倒。

“我会在重庆一个月,赚点外快,然后去下一站。”氤氲雾气里,他缓缓道来。

顾相宜一听,热情地说,“我公司里最近出个外景,在商场里承办车展秀,需要摄影师,我想一个合格的背包客,摄影技术应该不在话下吧?”

“那多谢了,我全力以赴。服务员来瓶酒~”齐轩开了一瓶酒,重新很正式的介绍了自己。原来他以前也是上班族,因为一次公关失误,所以只能离职谢罪。想想也好,给自己一个假期,说走就走。顺道一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商机。外面的世界让他新奇,总算不再是井底之蛙。

而这顿饭让顾相宜明白一个道理,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可以通过交换秘密让关系变得更近一步。

齐轩丢工作,她丢男人,两人一拍即合。

走出火锅店,顾相宜凑近他嗅了嗅鼻子,然后笑得诡异。

“有什么问题?”

“离开这里,我们气味相投。”一股火锅特有的味道。

顾相宜喊齐轩直接租她住的套房,两室一厅,刚好秦南搬走了。价格比酒店优惠多了,齐轩本想拒绝,怕她不方便,但拗不过她的好客,索性答应。

商场的工作是顾相宜全权策划的,两人住一起,也方便工作的对接。

齐轩喜欢倒腾碟片,包里放了一叠,顾相宜笑他太怀旧了,这年头不是电脑就是影院,谁还看碟?他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生活情趣,你懂的~”

顾相宜看他贼兮兮的样子,随手拿了抱枕往他头上扔,“无耻!”

齐轩一脸无辜,歪着脑袋看她涨红的脸蛋,才后知后觉地大笑出声,“你想什么呢?!我这都是香港电影珍藏版。”

“啊?”顾相宜尴尬地嘿嘿傻笑。她从储物间翻出了年代久远的VCD播放机,上面堆积的灰尘都让人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阿飞正传》怎么样?”齐轩从几张碟片中挑出一张。

“好。”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每天都会看一部电影,有时候顾相宜哭得死去活来,齐轩说,原来她也是性情中人。不过这话他很快就收回了,因为顾相宜在看《大话西游》的时候都会睡得跟猪一样。

他们没有再一起拼过锅,顾相宜说,美好的记忆有过一次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接连两个礼拜顾相宜的日子都过得挺自在,白天忙商场的布置,晚上买菜回家做饭,不再是一个人的餐桌,有齐轩可以和她分享。

但是,她却又遇见了秦南。

往事就这样一幕幕在她眼前晃过,在宿舍楼下那棵梧桐树旁唱情歌的他,生病旷课帮她抄笔记的他,还有每次体育考试陪她跑圈的那个人,如今站在她的对面,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连简单的打招呼都难以启齿。

齐轩在舞台上喊她看背景颜色,她定了定神,缓缓转身。

“怎么了?”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但她神色慌张的样子,齐轩看在眼里。

“秦南。”她低声说了两个字。

原来如此,齐轩扭头看了看,秦南旁边还站了一姑娘,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闺蜜。他也朝这边看过来。齐轩坏笑了一下,抓起顾相宜的手,正大光明地一路向前。

“你干嘛!”顾相宜脸一红,忙挣扎起来。

“吃辣的姑娘都有骨气,你慌什么?”齐轩一个劲拖着她往前走,停在他们面前,笑着说,“来看车啊?”

“不是,路过。”秦南皱眉,打量了一下齐轩,不悦地开口,“你是?”

齐轩懒得回他,直接把两人交握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意思明摆着在说:相好啊,没长眼睛么?

“顾相宜,我终于不用觉得对不起你了。”秦南盯着她,一字一字说得清晰。

她瞥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好闺蜜,突然笑起来,这一对走在一起还真是刺眼。她缓缓向前,对着许天清说,“我们是同性,我无话可说,但是…”她又把眼神落在秦南身上,“你没有让我的青春完美收场,就是你的错!”说完,反手就是一巴掌。

齐轩默默竖起大拇指,辣妹子出手就是一击惊人。周围的工作人员和路人大概也从对话中听出点故事,纷纷指着秦南在窃窃私语。

秦南知道自己理亏,狠狠瞪了顾相宜,就拉着许天清逃离现场。

看着两人落魄的背影,齐轩拍了拍顾相宜的肩膀,“解气了吗?”

“嗯,但是更难过了。”她想齐轩一定能明白,有时候时光残忍的把一个人曾经的好分解的支离破碎,而他们却无力改变。

“晚上带你看《东成西就》,保证你笑到天明。”

顾相宜一听,赶紧摆摆手,“我们还是选背景颜色吧。”天知道,《东成西就》她这几天已经看了三遍了!

其实她很感谢齐轩突然的出现,那次火锅店的偶遇就像盛开在夜空中的烟火,虽然转瞬即逝,但也点亮过星空。齐轩总是在她面前嚷嚷着离开前要再吃一顿火锅,可是她总想着一万个理由拒绝。要么例假快来了,要么怕长痘,事实上她最害怕的是离别。她一直没敢告诉齐轩,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餐桌的对面有他,窝在沙发里一起看老电影,早上的morning call,还有一起推着手推车逛超市……月底的时候,齐轩难得没有放电影。他把顾相宜拉到房间,说有礼物送给她。

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投影,墙壁上放映着不同的照片。前面的部分是他答应给顾相宜拍的车展照,到了后面全是和顾相宜有关的照片。她开心的笑脸,待人接物的时候,还有娇嗔骂人的样子,顾相宜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面,最真实自然的模样全被他捕捉到了,想到这她又开始脸红,轻声喊,“喂!谢谢你~”

“我的工作而已。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其实你很漂亮,而且很优秀。不要总是想着被秦南甩这件事,失恋有什么大不了的?更好的在前面等你呢!我希望以后你不要老是一个人发呆。”齐轩总爱开她的玩笑,突然说得这么认真,一时让她反应不过来,只是本能地认可他的话,傻傻地点头。

事实上她发呆,并不是因为秦南的缘故,而是想到他离开的日子在倒数。她有些……舍不得罢了。

齐轩走的那天,顾相宜想去机场送他,可是他不同意。齐轩说,相逢即是缘,如果送别就好像缘分不会停留一样。

齐轩总是有办法让她妥协,其实她想说的话很多,最终就化成一句,一路顺风。

离开公寓的时候,齐轩把碟片全都留给了顾相宜,并且问她,“还记得《阿飞正传》吗?”

“嗯。”

他放下行李,回身紧紧拥抱了她,他深情道,“我们也拥有了属于我们的一分钟,并且深藏在心。”

顾相宜透过窗户看着他从楼道走出去,一步一步越走越远,然后忍不住喊,“齐轩,我从来没告诉你我从哪里来,我来自苏州。欠你的一顿火锅,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补上。”

齐轩的背影一怔,缓了几秒,抬手挥别。

初次见面的时候,齐轩说过,他来自南方。如果有缘,顾相宜相信一定会再见。到时候她会笑着走上前说,“先生,拼锅吗?”

以后的事没有人会预先知道,只是齐轩已经不打算去下一站了,他找到了想要的商机。他要回苏州开一家地道的重庆火锅店,店名就叫——传奇。

广告词是:我在传奇,天天见。

他会等着一个姑娘来还他一顿独一无二的火锅,寻找记忆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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