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姑娘,早饭你想吃点什么?”妈妈边说边从厨房走出来。
3月的哈尔滨,春寒料峭。已是6点,外面依然漆黑。
我傻傻地站在屋门口。听到妈妈的声音,我内心一阵紧张,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仿佛用尽了一辈子所有的力气。
妈妈开始时还是满脸笑意,接着就笑得不那么自然了。我一直没说话,她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我身边,双手摇晃我的胳膊,问我怎么了?语气越来越焦灼。
我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眼睛有些胆怯地瞟了下桌上空空如也的药盒。妈妈从我的眼神中捕捉到这一信息,瞬间,她懂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吃了整盒的安眠药。
妈妈不停地拍打我,嘴里哭喊着:“为什么要扔下妈妈,为什么要死?!”
我内心疼痛万分,嘶喊着我不想死,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我嘴里嗫嚅着:“妈,对不起,我错了。”
妈妈把我推进卫生间,让我赶快吐。记不得喝了多少水,吐了多少次,只记得有一段时间,大脑里一片漆黑,出奇的安静。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手背上插着针头。
人生前所未有的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
(二)
自杀未果,妈妈把我带回老家。谁也没再提轻生这件事,而是积极寻找治疗的办法。
可我心里说,我回不到过去了,也许结束是最好的离开。
看过了那么多抑郁症的资料,感觉自己更是无可救药。每晚早醒后无法入睡的痛苦,对人事物不感兴趣的痛苦,没有感情流动的痛苦,社会功能缓慢丧失的痛苦——治愈的例子少之又少,我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幸运儿。
那时,我已经开始害怕见人了。整晚失眠,仿佛生命能量即将枯竭。万念俱灰,不想寻求任何治疗。可是父母坚决不放弃。妈妈说,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过。
经商议,爸爸陪我去医院住院治疗,妈妈负责继续经营家里的食杂店。以前食杂店都是爸妈轮流打理的,现在担子落在了妈妈一个人的肩上。
就这样开始了我第一次治疗。在医院里,爸爸细心地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还拉我去大厅打羽毛球。很多患者聊天,问我来陪护谁?我只能尴尬地说:我是患者,是爸爸陪我。之后大家一阵唏嘘,因为看起来我很健康的样子。
住院的日子里,我轻生的想法依然很强烈,只是爸爸不知情。有一天我写好了遗书,藏在病床的床头柜里,却爸爸发现了。
当时我在外面做脑功能治疗,出来时爸爸已经等候在门口。他牵着我的手一言不发往前走,表情严峻。回到病房,他把我写的遗书拿了出来,当着我的面撕了,边撕边流泪。
我知道自己又一次做错了,连忙跟爸爸解释:这是瞎写的,不是真的。爸爸半信半疑没再说什么。
(三)
在医院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治疗了将近一个月,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爸爸终于同意让我出院,只是我想死的心思依然未断。
在家里,爸妈轮流陪着我,寸步不离。中午午睡也不许我关门,必须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我情绪很不稳定,每天上午都要痛哭一次,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悲观绝望的念头。
服药两个多月,我的状况依然没有好转,每天依旧痛苦得要死。有一次恐惧充斥着我的内心,我跪在地上求妈妈让我离开这个世界;也有一天早上,刚睁开眼我就感觉撑不住了,爬起来就求爸爸让我了断。
爸爸无奈,当即决定带我换一家医院住院。这是精神病专科医院,病人很多,陪护没有床位。晚上,有的患者回家里住,床位才会空出来,爸爸就这么将就着躺一躺。
就这样熬了一阵子,爸爸筋疲力尽。无奈之下,只能换妈妈来照顾我。还好没几天,医生同意我出院了。当时状态依然不好,出院的所有手续都交给我弟弟来办,我和妈妈再一次回到家里。
(四)
新调整的药物副作用有点大,每天早上醒来都痛不欲生。我每晚睡觉之前都会想,希望明天永远不要醒来。
但是这次回来,我再也不想轻生了。在回来之前,我答应了弟弟,要好好地活下去。
小时候,父母上班都比较忙,只有我和弟弟在一起。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比我命还重要,那就是弟弟。
换药之后情绪依然控制不住,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想要做这做那,糟糕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做了,感觉自己像疯子一样。我跟爸爸说,我真希望自己疯掉。
虽然是在家里服药治疗,但爸爸一直没有放弃寻求更好的治疗方法。有一天,爸爸听说有一位专家,随即带我过去。经诊断,说我可能是双相情感障碍,给我调了药,增加了碳酸锂。
服用碳酸锂之后,我的症状逐渐减轻,加之自己的不断努力和父母的支持,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看着我一天天好起来,父母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爸爸说;我和你妈都不要求你做得多好,只要你能每天快快乐乐的,即使你什么也不做,爸妈也高兴。
生病期间,吃的药太多,都是爸爸亲自给我分药,监督我吃药。妈妈做可口的饭菜给我吃,家里的亲属们也都给我鼓劲、加油。在大家的关爱下,治疗十个月后经医生同意,终于可以开始减药了。
曾经以为望不到头的抑郁之路,在父母和家人的陪伴下,终于看到了曙光。真的很感谢自己的不杀之恩,让我又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我相信爱和时间是治愈一切病痛的良药,能够穿越绝望低谷,越过死亡之巅。是父母和家人的不离不弃,我才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