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红楼梦》读不完,写不尽。最近读宝黛爱情,觉得黛玉那秋流到冬,春流到夏的泪,多半源于宝玉,而宝玉对她不可谓不好,可是黛玉为什么还是如此“矫情”呢?我们从通行本第二十九回宝黛的一场矛盾说起,探究一下黛玉的心路历程。
《红楼梦》通行本第二十九回,宝玉和黛玉一场矛盾闹到宝玉摔了玉并且要找硬物狠命砸碎;黛玉哭到呕吐并用剪刀剪碎了给宝玉玉上穿的穗子,袭人和紫娟作为劝架的也跟着他俩哭起来。他俩只闹的惊动了贾母和王夫人,贾母和王夫人亲自到园子里才把这场矛盾暂时平息。
这次矛盾卷入的不止在场的人,还有不在场的宝钗和湘云等,那么矛盾是怎样产生的呢?
①那日宝玉看宝钗作呆雁状时,宝黛矛盾萌芽。
我们知道宝玉和黛玉是“木石前盟”,可是宝玉和宝钗还有“金玉良缘”这一说,宝玉见了宝钗的金锁上的字与他自己玉上的文字正好相配本来就已经称奇,元春赐礼物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夫人授意,竟然给宝玉和宝钗同样的礼物,这一切都让爱着宝玉的黛玉心生芥蒂。
在二十八回,宝钗刚刚选秀失败,她还没认真考虑嫁不嫁宝玉,宝玉和黛玉虽然两情相悦,但一直未曾表明心迹,就是在这样不明朗中矛盾最容易产生。
宝钗到来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让黛玉隐隐不安,她一个孤弱的女子没有其他办法,只有用语言试探宝玉,看看宝玉对自己的态度。
黛玉在宝玉面前有意提起金呀玉呀,说自己不过是草木之人,引得宝玉赌咒发誓说:“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还说自己心里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林妹妹了。
黛玉回应他说:“你也不用说誓,我狠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
宝玉嘴里说着不会,可是见到宝钗后,要瞧宝钗左腕上的那串红麝串子,宝钗就褪了下来给宝玉看。
宝钗原生的肌肤丰泽,容易褪不下来。宝玉在傍边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他身上。”正是恨没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一事来,再看看宝钗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就呆了,宝钗褪下串子来递与他,也忘了接。
碰巧宝玉的呆样被黛玉看在眼里,黛玉当时就含沙射影地说宝玉是一只“呆雁”,并将手里的帕子一甩,向宝玉脸上甩来,没提防正打在眼上,宝玉想要说什么,没说。
正好凤姐赶来约他们去清虚观看戏,矛盾就此埋下。
②清虚观张道士说亲后,宝黛矛盾继续酝酿。
大年初一,贾母带着一干人等,借着打醮的名义,浩浩荡荡去清虚观乐呵。期间老道士要给宝玉说亲,后又拿了宝玉的玉给道观的人看,并给宝玉收了众道士很多贺礼。
贾母因看见有个赤金点翠的麒麟,便伸手翻弄拿了起来,笑道:“这件东西好像我看见谁家的孩子也带着这么一个的?”宝钗笑道:“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
贾母和宝玉都说不曾留意,探春笑道:“宝姐姐有心,不管什么他都记得。”林黛玉冷笑道:“他在别的上还有限,惟有这些人戴的东西上越发留心。”宝钗听说,便回头装没听见。
林黛玉嘴不饶人在这次体现的淋漓尽致,她这样刻薄正说明内心的焦虑,因为元春送礼物时给宝玉和宝钗是一样的,再加上“金玉良缘”的说法,这让她怎么淡定?
宝钗的表现也体现出她的涵养,可是宝钗这里还没有平息,黛玉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假想敌——史湘云。
宝玉来到清虚观,那张道士把他的玉拿给其他道士看,换回来大量礼物。这些礼物中不乏贵重的,但宝玉听说史湘云有一个相似的金麒麟就独独把道士送的赤金点翠麒麟偷偷拿起来,而其他的一概不要,说要赏给穷人。这一切其他人没注意,但眼里只有宝玉的黛玉又看见了。
《红楼梦》通行本第三十一回回目就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可见除了宝钗,当时史湘云也是林黛玉的竞争者。大家还都有凭有证,唯独黛玉只有情义。
何况宝玉的好姐姐和好妹妹又岂止宝钗和湘云,清虚观里的张道士不就给提了一门亲事吗?父母双亡心事无处倾诉的黛玉内心充满了危机和焦虑,这些情绪囿于那个时代的礼教根本无法真实表达,所以只有通过试探和嘲讽,曲折地表现出来,这也为宝黛矛盾大爆发埋下伏笔。
③同心人生两种心思,宝黛矛盾大爆发。
第一天从清虚观回来,宝玉生气张道士为他说亲就没再去,黛玉中了暑,所以第二天也留在家里。
宝玉去探望黛玉的病,黛玉的心中藏着万千心思也不能直接和宝玉说,金玉良缘的结还没有解开,又有了双麒麟,这内心怎能平静?她希望宝玉能理解她,但宝玉同样希望黛玉能理解自己,两人因为爱而生出许多心结。
两个人心中都藏着对方,偏偏都不说,一对小儿女就开始怄气,最后闹到宝玉摔了自己那块命根子玉,黛玉剪了给宝玉的穗子,一直到惊动了贾母和王夫人。
这次矛盾看似是围绕宝黛之间展开的,可是暗中却是藏着宝钗和湘云等人。黛玉的痛苦不在于宝玉给她的太少,而在于他给别人的太多。
宝钗是一个槛,黛玉迈不过去;现在又加了一个湘云,还有人时时来说亲,充满危机感的黛玉像所有处在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只能用语言和眼泪曲折表达自己的内心。
而宝玉心中是认定了黛玉的,她对黛玉和其他人自是不同。但他是有名的“多情公子”,所以他对身边的女孩子都欣赏,都想亲近,对待丫环如此,对待来到贾府的小姐也如此。
林黛玉可以允许宝玉和丫环亲近,她甚至喊袭人“嫂子”,因为丫环威胁不到她的地位,以后最多也就是个“姨娘”,可是小姐不一样,无论是宝钗还是湘云或者其他被提亲的女孩子,宝玉选了一个就意味着黛玉永远失去了宝玉。
宝玉觉得自己对黛玉掏心掏肺,甚至可以为她而死,却还找招来黛玉猜疑,所以生气;黛玉因为宝玉的性情,给不了她安全感所以闹别扭。
两人本来同心,却因为不肯明说,生出两种心思,在这种情况下郁积久了矛盾就集中爆发了。
以上分析只是围绕宝黛的一次矛盾展开,我们可以看到黛玉的哭不是使小性子,不是“作”,而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情感无人倾诉,郁积在心中的一种变相倾吐。生性淡泊的她只在乎宝玉,可是越是在乎越是在他面前流露自己最柔软的一面,眼泪也就越容易流。偏偏宝玉的性情又给不了她安全感,所以这个多情的人只能为这段情泪尽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