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栎今天难得地没有应酬和加班，去了一趟健身房以后回到家里，买了些东西，做了顿没什么味道的沙拉，微信上传来了一声震动，顾明复的头像跳动了一下，他想了半天，给那个人拍了一张减脂餐的照片。
顾明复又没有了回声，也不知道又在忙什么被临时叫走了，他握着手机等了半天，最后安安静静地放下手机，静下心来吃饭。
这小兔崽子，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算了，他惯的。
时间还有些早，他打开了电视，正好那边在放着一部历史正剧，和同档期的《总裁少爷的小娇妻》《许你余生向暖》一类都市偶像青春的收视率相比，的确好不到哪里去，但胜在严谨朴实，背后又是x视爸爸的制作团队，请的顾问都不算注水，拍起来整体的效果倒的确还算不错。
今天正放到蛰伏已久的王除了他把持朝政多年的母后和舅父，正与舅父曾经手下的将军进行一次极其机密的会谈处。
蛰伏多年终于亲政的王原本没什么形象地坐在台阶之上，正同那武将说着话，也不知道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轻轻地走到堂前武将的面前，玄衣的王着了红色的腰封，过大的袍服在走动之中不停地摆动着，在腰处却被紧紧地收住，更显身段柔软腰肢纤细，整个人长身玉立，威仪无双，王立在武将身前，将军单膝跪地，被他的手指轻轻地勾起下巴，王挑起眉，看着他的脸，忽而问道：“将军，你告诉寡人一句实话，你到底，为何人而战？”
挑起下巴这个动作其实有些暧昧，电视里的王刻意又放低了声音，像是很不在意地问着这个问题，却又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个尚未表明忠心的男人，那一双乌黑极了的眼睛一直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而在地上的武将一双眼睛坚定地看着他，道：“臣白纨，誓死为我大齐而战。”
“那你又是何人之臣？”
“自然是王上之臣。”
冷面的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听这答案以后，不知为什么，勾起了唇角，但好像却也并没有感谢他多少，不过只是道了一句：“可惜我那舅公不在，不然，一样的问题，他说的可比你动人得多呦。”
好一个多疑猜忌，狼心狗肺的狗东西，摄像机顺着将军的视角，从下往上地拍，那冷性冷情的君王自然是举世无双的好颜色，端的便是副长身玉立，仪态恭美的好姿态，神情态度却是冷然倨傲的，那漂亮的笑容里藏着帝王满腔的猜忌与权数，那段线条流畅的颈项里淌着皇家冰冷彻骨的血液。
他在笑，那样得天独厚的好皮囊，好看得简直举世无双，他的眼睛却没有，藏着那样的权术和怀疑，等待着他的武将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其实电视机前的人并不怎么关心那个武将到底说了什么，一个晃神之间那个人已经念完了台词，但总之说得很是讨得了王的欢心，于是电视里的王又看似真心地笑了起来，这一笑眼波流转，温暖异常，带着他唇边那一对甜得发腻的小酒窝，简直好看得要人命，他说：“何必这么紧张，我不过随口一问，让将军这般，倒成了寡人的不是了，来，寡人听闻将军好酒，特地准备了上好的酒菜。”
这是顾明复多久之前拍的戏来着？
应该是在一年前的夏天杀的青，他的戏份不算非常多，顾明复那时候已经长出了不短的长发，杀了青以后就直接飞到他身边陪他，那时候他正在做着跟赵氏公司合作的项目，合同敲定的那一天就正好是顾明复杀青的那一天。
他记得他那天简直高兴坏了，抱着顾明复在他此刻坐着的沙发里庆祝，顾明复还没来得及剪的长发散开来，轻轻地挠在他的颈窝，顾明复那截在电视上被腰封勾勒出来的纤细腰肢，被他握在掌中，顾明复那双乌黑的眼睛被他吻了又吻，亲了又亲……
他想得有些口渴，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好好地冷静了一下，接着掏出手机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秦栎第一次见顾明复，是在蒙茂导演的一次庆功宴上，娱乐圈有多少脏乱他早就有所耳闻，他并不能正式算个圈里人，但投资圈也最后就是个圈，有点大的风吹草动他耳边也能刮过几句，说乱的也有，正儿八经地拍戏的人也不少，蒙茂也算是其中之一，除了他跟赵氏公司大公子关系匪浅以外，基本上可以算是毫无黑点。
其实在他看来这也不能算什么黑点，毕竟虽然不是在国内领的证，但人家也可以算是合法的伴侣，资金支持或者什么都足够到位，更何况，人家蒙茂一路拿奖到手软的实力，也的确跟那些卖屁|股的大有不同。
顾明复那天正靠着走廊尽头的阳台上抽烟，远远地看见了刚从厕所回来的他，靠在栏杆上，低着头，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其实当时也只是在应酬，听说蒙茂他们在旁边包厢便也去打了个招呼，匆匆地扫了一眼，谁也没记住便走了，但谁知道，这报应就立刻来了。
大约是那天的月色真的很好，也大约是那天酒店的灯光打得足够美丽，他在影影绰绰的月色中看见了少年的影子，顾明复的眼睛很黑，瞳色非常的深，很容易就勾着人陷进去，他冲着自己在笑，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他还是依旧看到了在灯光下闪动的笑意，他吐了个烟圈，缭绕的烟雾一时之间还没来得及散去，徘徊在那张俊秀异常的脸边上，把那些浪荡和不逊全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怔在那处，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想起来，这是刚才坐在包厢里角落的小演员顾明复。
他对记不怎么重要的人脸没有任何兴趣，但顾明复生的的确惊艳，以至于他还能够记住这张脸——顾明复当时在包厢里可比这乖顺得多了，这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明星走过来。
他这时候才发现，那个小演员有那样好的身段，身高腿长，肩宽腰窄，很标准的九头身，那小演员走过来，张开口正想说什么，又立即笑了，道：“不好意思，我差点又不说中文了。”
很明显的美式中文，与他大学的时候经常一同游玩的留学生差不多，他听着很是耳熟，但越发地感到怪异，作为一个小演员连口条都不顺，还在蒙茂的剧组混，倒是让人感到惊奇。
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幼时所看见的那些故事之中被塞壬歌声蒙蔽的水手，一时之间被美色迷惑无法动弹，他不是好色重欲之人，也不算特别好这一口，但这小演员却是不同的，至于真的哪里不同，他却又说不出来了。
就好像是世间事初，谁把他原本圆满的心脏给生生劈开了，半颗在他那处，那个人的眉眼像是贴合着他的缺漏所长，把他的每一处不平全都熨帖干净。
他素来是不信一见钟情这种东西的，像鬼一样，听说过的人很多，但见过的太少，过于虚无缥缈，他觉得这不过只是建立在皮相和激素之上的意乱情迷，不过都是借口罢了，但他真真实实地在这一刻心动了。
电视里的场景一转，变成了将军在外打仗的场景，这部电视将军才是主角，顾明复的王只是个男二，这集的主要戏份还是在男主角身上，后面等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顾明复出现，于是他很是无趣地打开了电脑，回了几封工作邮件，直到他工作结束，都没有顾明复的出场。
他看了看手机，顾明复那边仍然没有回复，百无聊赖地去洗了个澡，终于像是认命似的躺倒在床上睡下。
顾明复回家的时候秦栎已经睡下，他的金主爸爸素来睡眠浅，想来已经被自己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按亮了床头灯，撑着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
秦栎好像微不可闻地笑了笑，但又好像没有，倚在床头细细地看着顾明复，应该是刚从剧组溜出来的，鸭舌帽刚摘，头发还有些乱，口罩也还松松地挂在耳边，身上是某宝爆款的印花白T，爱因斯坦正对着自己吐舌头，配一条五分短裤，就像是刚出门吃了个夜宵回来。
秦栎揉着太阳穴对他说：“你这样总穿地摊货，让我怎么给你找代言？”
“凌晨班，我临时决定过来的，没人知道。”顾明复笑起来就像他刚才看见的那个满腹算计的帝王，慢慢踱到床边，对他道：“更何况，你如果不喜欢，那我脱了就是。”
秦栎看着他很快的脱掉了上衣，像一只猫似的走过来，熟练而又利落地钻进他的怀里，那双粉丝口中“有星辰大海”的眼睛就在眼前，那张“正适合亲吻”的嘴唇张张合合地在说些什么，秦栎忽的又想起了之前电视上所见的那个帝王。
一模一样的精致五官，一模一样的看似情深义重，他怀里人那个人的下巴，像电视里帝王勾起武将的下巴一样，问他道：“怎么回来了？”
“我溜了。”
秦栎沉沉地“嗯”了一声，手指划过顾明复精瘦柔韧的腰侧，怀里的人也很知道配合，笑着吻上他的嘴唇。
秦栎一直都知道，顾明复是最好的演员。
秦栎他自己甚至也只是顾明复的对戏演员。
许多人都知道，秦栎是顾明复背后的金主，顾明复是秦栎的，但只有他知道，应该说，秦栎是顾明复的。
他吻着顾明复，在情潮翻滚之中瞥见那人精致的眼睛，顾明复没有闭眼，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他压着那个人，有些绝望地想到，顾明复可能从来不是他的。
第二章
作者：官官是条电子狗|发布时间：2019-02-26 18:12:41|字数：3140
秦栎大概真是很久没见他了，这回是真的把他做的狠了，顾明复在他床上赖到中午才起床，秦栎早就出门上班去了，顾明复打开手机，他的微信群于是开始闹腾了起来。
永远没个正形的赵则已经在“all复学习交流群”里唯恐天下不乱地等着他出场了，“wuli小明，我实名血书你拍摄我们的新产品广告！”
赵则又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粉圈新用语，顾明复回了个“放荡而又没礼貌的微笑”的熊猫头表情包，说道：“你的小明需要小钱钱。”
赵辰大概是也忙完一阵子了，过来翻了一下聊天记录，问道：“你拍广告代言还要钱？”
“秦总是不是饿着我的小明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于是又领着这个群的画风转到了他们俩的感情生活上来，赵则发了个哭丧着脸的表情，道：“我可是月明西皮粉头！你们这样我可要脱粉回踩了！”
蒙茂难得地也在，补充了一句：“他昨天晚上杀青宴吃到一半溜回g市，这个时间才醒，你大可以继续买入。”
顾明复也不避讳，很坦然地回道：“哪怕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现在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妖艳贱货好吗？”
他顺手又发了一个微博上最近很热的程序员格子衫群像，道：“我这不是要挣钱给你买一衣柜的格子衫啊！”
赵则这就跳起来了，道：“你职业歧视我们！程序猿除了格子衫还会穿别的！”
“立领polo衫？”
“你再这样我就把你上次的女装黑照投去瞎鸡儿穿bot挂你！”
顾明复聊着聊着忽然接了个电话，他的经纪人很是激动地告诉他，自己给他接到了赵氏集团新一季度的广告代言。
顾明复一边感叹这个速度真快，一边忍住笑意对她说道：“嗯……我知道了，辛苦了。”
“这次……秦总在你旁边吗？”
顾明复笑了声，道：“他哪里和我一样闲，上班去了。”
“那你这几天好好陪陪秦总，别的到时候再说吧。”
顾明复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随即挂了电话。
他果然是一个靠着金主爸爸傍身的妖艳贱货。
顾明复调整了下情绪，看了眼秦栎冰箱里的酒和蔬菜水果，哀嚎着给秦栎发了个微信，道：“我！要！吃！肉！”
他学着别人撒娇的语气，发给了秦栎，那边大概在忙，没有回他，顾明复等了半天，干脆删了他们的对话框，装作自己没有找过他。
他总有这种别扭的小心思，这么多年下来了，仍然跟个青春期的小姑娘似的，他两年前拍的青春校园剧里
同组的女演员都夸他在这个在暗恋的人面前的别扭少年演得特别传神可爱，也多亏了他在秦栎身边多年的经验。
秦栎只是个一般出身的普通总裁，英俊多金，年少有为，但事务繁忙，不能闲的没事带他坐着充满鲜花的热气球遨游世界，也不能和他反复地吵架和好，无理取闹，再吵架，再和好，出门上班忙起来当然不会搭理他，这几天秦栎好歹还能算清闲，至少可以按时下班陪他，而不是飞去哪里谈生意或者其他，顾明复的朋友们现在在g市的也不多，百无聊赖地跑去健身房出了会儿汗，回去以后在秦栎的kindle上下了他新剧本的小说原著看，等着秦栎带肉回家做饭吃。
秦栎回到家以后，他放下kindle，走过去，给了他亲爱的金主爸爸一个拥抱。
就像一对货真价实的同性情人一模一样。
秦栎显然很满意这个投怀送抱，按着他在门边的墙上磨蹭了许久，才放开了他，顾明复握着金主爸爸手上的购物袋，先扒拉出了一袋薯片，秦栎“咳”了一声，问道：“身材管理？”
“你不是也在减肥！”
“不过我不用拍戏。”
……金主爸爸说了算。
顾明复于是放下了薯片，从购物袋里扒拉出一包脱脂牛奶，叼在嘴里，委屈吧啦地走进厨房给金主爸爸做起了饭。
顾明复刚回国的时候手艺不算很好，但后来跟了秦栎，他亲爱的金主爸爸好像对在厨房里的他特别感兴趣，于是也就练成了一身厨艺。
秦栎换了身衣服就来厨房里帮他洗菜，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秦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赵氏的新手机代言你签下了？”
“唔，茂哥给我打过电话了，当时我正好有空的档期，就应下来了，后面就交给我经纪人了。”
秦栎靠着墙，玩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忽然又冷不丁地又笑着回了一句：“他一个电影导演，现在连广告代言都帮你接，他对你倒是不错。”
他的小明星本来正背着他在切菜，忽然转过头来，扬起那副精致的面庞，笑着问他，道：“吃醋了？”
秦栎自然不会承认，冷笑了一声，道：“下次得让你少接点言情剧，脑子里都是点什么东西？”
“啧，那就白费我这张倾倒众生的脸了……或者说……”他干脆转过身来，一步步踱到那人面前，扬着他那张所谓的“倾倒众生的脸”问道：“秦总太爱我了，想把我私藏起来？”
“私藏倒不至于。”他把自己往前又凑了一步，两个人就这样近在咫尺，顾明复比他年轻，比他会演，但不一定有他会装，秦栎冷着眼看他，气势不减，开口道：“你知道我讨厌什么。”
秦栎一直以为自己不是贪恋美色的人，但顾明复好像就是不同的，他刚在门边被撩拨起来的心思又重新被撩起来，愈发地在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里情迷意乱起来。
是啊，我要把他私藏起来，为我一人所有，但如果我给不了他所想要的，他怎么会留在我身边。
他的面上表情却依旧不露一点情绪，依旧冷着眼对他说：“若是让我知道，你脚尖沾了别人家的一丁点土，你知道的，我会你后悔认识我。”
他说完就把近在咫尺的人转了个身，推向了料理台，换了副轻松的语调，问道：“你还要饿我多久？成天想点有的没的。”
顾明复看起来也没什么反应，依旧笑着，一如往常地给他做菜。
秦栎在顾明复身后看半天，最后还是离开了厨房，像是为了逃避什么东西一般。
厨房里的小演员切菜的手顿了顿，听见那个人的脚步越走越远，才悄无声息地笑了笑，终于又重新切起了菜。
他不应该笑的，顾明复忽然想到。
可他就总是在不合时宜地笑。
他炖了个鸡汤，在中间等火开的时候又去了客厅，他亲爱的金主爸爸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对着手机又在看些什么，顾明复于是很顺利地躺上了他的腿，抱着kindle转了个圈，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看起了书来。
顾明复长年长在国外，看书的时候有看不懂的地方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打扰着秦栎，大部分是古文词句，普通话读法倒不用教，他全设置了拼音，古文翻不通的就也头也不抬头的问问题，其实这一切都可以在手机上搜到，但他偏偏就是要叽叽喳喳地麻烦着秦栎。
秦栎用余光看了眼顾明复，不由地叹了口气，生得美好的人总是有这样惹人喜爱的天分，他又能责怪顾明复什么呢？
顾明复知道他最吃这招，安静，不打扰到秦栎的正事地撒着娇，他的侧脸是大多数人都赞过的好看，在他凹过的所有造型里面，秦栎最喜欢的还是自己微微笑起来的样子，嘴角翘起的角度一定刚刚好，眼尾是荡漾的，从上往下看一派岁月静好，正是最适宜亲吻的模样。
顾明复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美好的姿势没有动过，终于在半个小时以后等到了早就已经定好的闹钟铃声，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顾明复在起身的时候毫无意外地被人抓了起来，按在沙发上狠命亲吻。
秦栎的气质平时待人优雅和善，但面对顾明复的时候总带着不可抗拒的侵略性，他亲爱的金主爸爸吻技很好，职业病让顾明复在被吻得迷迷瞪瞪的时候忽然在想，他的金主爸爸下颌线条很好看，这时候如果有个摄像机拍下来，按现在这个让人头晕目眩的吻法大概也可以进个少女心满满的“苏炸吻戏合集”里放着。
他的金主爸爸很显然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嘴唇，再揉了一下他的后腰，问道：“在想什么？”
“我的锅要开了……”
秦栎大概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终于放开了他，让他离开了。
顾明复整理衣物站起来的时候，秦栎忽然心里想到，他们这样也的确和普通情侣没什么区别，剩下的，管他干嘛。
可他素来精密的头脑告诉自己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最不会做的，就是自欺欺人。
可他的确就在这样日复一日地自欺欺人着。
人总大概还是要知足一点的为好，但秦栎从来从来都不会是满足于现状的人。
第三章
作者：官官是条电子狗|发布时间：2019-02-28 18:15:01|字数：3279
他们的第二次相遇其实与第一次隔了三年，秦栎不是好这口的人，尽管与顾明复的那一次相遇的确足够惊艳，但是秦栎也没有主动打听，这个连口条都不顺的小少年，大概也如其他千千万万在这个圈子里昙花一现的人一般，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秦栎不是那种惊鸿一瞥，念念不忘，接着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人，他见过好看的人，顾明复或许有些特殊，但远没有重要到可以被没事拿出来记住的程度。
他们的再见实属偶然，秦栎那日出差，开完会议走在陌生的城市里，并不想太早地回酒店，欢场繁华热闹，他却总觉得格格不入，转眼见到有话剧《基督山伯爵》的海报，时间正好在半个小时以后，还有空位，像是谁早就为他安排好似的，秦栎顺理成章地观看起了那场话剧。
见到顾明复实属偶然，秦栎花了很久才从那张带着假发，穿着华丽戏袍的小公子身上看出了几年前惊鸿一瞥的那个少年的影子，秦栎看的这场是阿尔贝与埃德蒙初识，同游意大利的时光，骄傲贵气的小贵族扬着一双尘世不染的漂亮双眼，满含期待地看着救他于危难之际的新友人，台下的秦栎甚至都没来得及欣赏男主角埃德蒙的任何一个动作。
秦栎花了很久都没能从阿尔贝的身上挪开眼，顾明复生得极好，在蒙茂的镜头里足以让人相信这是让主角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在舞台上则是天真矜贵的小少年，他卷曲的假发长长地披在肩上，随着他的动作遮住了一小半他线条完美的颈项——它的确在灯光的照耀下亮得几乎晃眼了。
相比于可以多条拍摄，后期配音的影视作品来说，话剧更考验演员的各方面功力，台下的观众听见少年的声音，像是冬去春来，冻泉初破，欢畅无比而又充斥着勃勃生机，贵族的高贵矜持和少年的天真欢快毫无违和感地结合在一起，从鼓膜淌入心底，秦栎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什么颜控，也不是什么声控，但事到如今，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美好的事物永远都有着得天独厚的，理所当然被人爱慕的底气。
秦栎不知道顾明复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了这里，就像他在进场一个小时前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一个理应永不再见的人。他只觉得看这一场过于短暂了，基督山伯爵的故事那样长，少年的人格转变那样精彩，他可以一直一直地看下去，又或者是其他的戏码，其他的角色。
落幕的时候掌声雷动，秦栎在台下看他，忽然就有点了解为什么当年蒙茂“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一个路人便相中了他。”
他的确足够美好。
顾明复在台上，秦栎在台下，那双矜娇贵气，充斥着勃勃生机的眼睛扫向观众席，竟然让台下的人们产生了一种台上之人在看自己的错觉，就像是那个人专门为自己而演，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发声。
秦栎从梦中醒来，看着身侧的床铺空无一人，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顾明复若是知道自己在想着当年的那个他，总大概要闹上一阵子，不会过分，但也足够能得到些“金主爸爸的确爱上他了”的推断，接着为所欲为起来。
秦栎有一个完美的情人，哪怕撒娇胡闹也是恰到好处，摸清秦栎的性子，从不过界，懂事听话，但这过分的完美却让人感到了明显的刻意，偏生是让人在这界限之外，半步不得踏进。
秦栎打开电脑，回了几份工作文件，再对着网页弹出的广告发了一阵子呆，忽然想到，捧顾明复的确不错，至少他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在他身上的投资与回报至少能成正比。
顾明复告诉他这几天的活动结束可能会过来住个几天，时间不确定，也应该不会久，就又该跟着剧组进山里拍戏了，可谁知道正好赶了个巧，秦栎刚到地下车库准备上班，便看见了顾明复从一辆车里出来，带着鸭舌帽，口罩勉强挂在耳边，一个高大的背影从车的另一边追出来，跟着他拿行李的步伐走到后备箱处，勾着顾明复不知道说了什么，言语之间还上手摸了顾明复的后腰，顾明复依旧没反应，还是笑，只把那爪子抓走了，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没有任何的反感。
那男人于是又是笑，勾住他的肩膀，像是把他抱在怀里似的凑在耳边，又咬了几句耳朵，秦栎的小演员依旧没什么反感的动作，笑得更是欢畅了。
秦栎远远地看见了那张侧脸，认出来那正是赵氏小公子赵则，他忽然想到前几天顾明复跟他说的代言一事，忽然觉得理所应当极了。
顾明复在笑中抬眼看到了他，那笑容马上凝固在脸上，赵则也顺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秦栎，一模一样地露出了一副“笑容逐渐凝固.jpg”的表情。
赵则默默地把手收回来，问了顾明复一句：“明啊……”
“嗯？”
“我现在是你奸夫了是吗？”
“我觉得更惨。”
“……那我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顾明复转过眼，异常灿烂地对他笑了笑，“你大可以试试？”
赵则说到底也不是真怕秦栎，毕竟他最近跳回赵氏做技术开发，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怕什么。更何况他作为一个直男能有幸参与这么刺激争斗现场，“明啊……”
“你想干嘛？”
“我要是现在亲你一口他会怎么样？”
顾明复扬着脸，这会儿倒是乐不可支地笑了：“那你信不信我会先在这里当众打你。”
顾明复思考了一下，最后很无辜地补充了一句：“我最近在练拳击增肌来着，你要不要试试？”
这会儿彻底安静了。
顾明复看着秦栎，和赵则长久地没有出声，那人比他更为淡定，直接大步走向车里，开车上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除却关车门的时候力道大了些，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
既然跑不了，那不如留下享受，赵则眯着眼看着秦栎的反应，也一起目送着秦栎离开，终于侧着脸问顾明复道：“他平时都这么淡定的吗？”
“大概吧？”
“啧，还是我哥好，他要打我就真打，不喜欢搞这套虚的，要是有人跟他抢茂哥，他真能跟人拼个你死我活的。”
顾明复这会儿倒是开始杠起来了，态度暧昧地问道：“他打我的方式，你想听吗？”他故意把这个“打”字拖得非常的长，留出惹人遐想的一大段空间。
赵则是什么人，他从青春期的时候就眼睁睁地赵辰和蒙茂厮混，自然懂这是个什么意思，万年直男的脸颜色非常好看地回道：“……你别说，我不想知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还没想好。”
“……你们，算了，你们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有什么事就跟我讲，我搬砖去了。”
“走吧。”顾明复挥了挥手，带好口罩安安静静地提走行李，谁知又被叫住，赵则坐在车里探出半个脑袋对他讲到：“回去记得把那衣服给我，我这几天要。”
顾明复揉着快要发跳的太阳穴笑骂了句：“赶快滚。”赵则的身份知道的人不算多，赵家的小公子从教育上来说倒还真没什么与他人不同的地方，老老实实高考，平平静静上学，出了社会老老实实码代码，一年工资还没顾明复一个月挣的多，偶尔出门撩个妹还得明星同款衣服和同款代言生发水加持(苍天可鉴那生发水代言人还真不是顾明复)，回来的时候赵则也正跟他商量着这个，老直男不注意起来自然也闹出了刚才的误会。
误会，嗯，挺好的，有助于情节注水，提高收视率，猛泼狗血，顾明复揉着快要炸了的太阳穴，忽然想到，自己的一生，到目前为止，若是要拍出来，也的确就是一出狗血横生的连续剧。
他拿钥匙开了秦栎的家，看着满屋自己的物品，忽然想到xx总局禁播同性题材。
得，那看来他这跌宕起伏，狗血淋头的一生也只能在国外电影节混个末等野鸡奖凑凑数。
秦栎去上班的时候大概不会回微信，他发了个晚上一起吃饭的消息就去浴室洗澡，接了经纪人的几个电话，确认了一下后面几天的日程安排，再看了几眼准备开拍的新剧剧本，像是认命般地睡在了床上。
这张床的另一个主人今天应该是起晚了，懒得收拾床铺，就匆匆准备下一个进程，现在人躺下去被窝还是热的，顾明复把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挑的格纹的枕头里深埋着秦栎的味道，不是他惯用的古龙水，也不是他们共用的浴液，只是他被按在那上面亲吻时交换呼吸时萦绕在自己身边的味道，熟悉得仿佛就是他骨血之中的一部分。
他想起人的第一条颅神经就是嗅神经，与大脑内的海马体相连，与x欲紧密相连，是哪本书上的事来着？
Md，这时候还在这儿想这些有的没的。
秦栎至少还要很晚以后到家，他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看见点什么便立刻就要下死手的人，趁着这时间好好的睡一会儿才是正道，到了晚上也总该说点什么。
那天他很难得地做了一个梦，或者说那根本不是梦，不过是失眠的人躺在白天的床上，回忆一段根本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故事。
第四章
作者：官官是条电子狗|发布时间：2019-03-01 18:18:12|字数：3417
顾明复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个很热的夏天，他站在赵力博的书房里，空调开得很低，冷得他在外面烈日之下苦苦等着而出的汗都慢慢收了回去，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赵力博穿着量身定制质地精良的衬衫坐在书桌后，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立着的那个，与自己的眉眼有五分相似的少年，许久以后才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
“顾明复。”
“明复……”他把那名字在嘴里过了几遍，依旧没怎么说话，大概是想起了些什么陈年的往事，许久以后，才又开口问了一句：
“你母亲……她怎么样？”
“肝癌，去了天堂，在上个月。”少年没什么表情，带着褪不开的英文味，书桌后的男人远远地看着他，花了很久，才说道：“你倒是长得像我。”再补充了一句：“不过比我好看。”
“sheis……was……”少年还是习惯地说出了英文，愣了许久以后才又回了一句：“我的母亲曾经很漂亮。”
“我知道。”
赵力博不是多话的人，顾明复也不是，许久以后少年才又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我只是想来看一看，赵先生，你不用太紧张……”
“她后面嫁给了frank，我们很幸福，她说，她不需要你的愧疚，只是我好奇，想来看一眼你们，我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俗套至极的故事，一个已婚男人一时酒醉与秘书滚在了一起，顾明复的母亲顾清在第二天主动提交了辞呈，没有再出现在赵力博的面前，十九年后，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少年带来了一个死讯和一个从天而降的“儿子”。
“如果赵先生你不信的话。也可以给我验dna，我不会打扰你们……”
“够了。”
“……”这回顾明复彻底安静了。
“后面你有什么打算，想要呆在这里还是回美国？”
“我母亲说中国是个很美的地方，我打算先去四处逛逛。”
“钱够吗？”
“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挣钱。”
“嗯？”
“我看这附近都有招临时工的，我可以一边旅行一边打工。”
赵力博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是我对不起她。”
“她不这样觉得。”少年笑了笑，跟他扬了扬手，道：“我想你应该很忙，我该走了。”
“你去哪里，我让司机送你。”
少年还是笑，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谢谢。”
那少年的笑没有到眼底，在转身那刻便放下了扬起的唇角，步伐倒是很坚定，他走出赵家的别墅，夏日正午的阳光狠狠地打在眼前，顾明复扬起头，抬手遮住了一部分阳光，让自己缓缓地适应过来，再慢慢地走下去。
他的自行车被拦在保安处，慢慢地走下去的时候看到了来往的车流，富人区哪有这样在烈日之下独自行走的人，赵力博的别墅区依山而建，顾明复来时大概花了半个小时走到了上坡，下来的时候倒省了些劲，夏天的太阳实在太热，烫得他肌肤有些灼热的疼痛，他也干脆顺着下坡小跑着下山。
一个男人从车里跳了出来，递给了他一张名片，道：“你好，我叫蒙茂，是一个导演，可能这样比较唐突，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兴趣参演一个电影。”
顾明复愣住了，蒙茂从兜里摸索了半天，不知道想掏出点什么东西来，少年往后退了一步，老神在在地又开始装外国友人，道：“I’msorry,InospeakgoodChinese……”
蒙茂皱了皱眉，感到有些可惜，赵辰摇下车窗，扬着眉看着蒙茂，问道：“怎么回事？”
那少年看了眼车里的赵辰，漂亮的眼睛里起了那么一点点讶异，不过没有人在意，蒙茂转眼看向车里的爱人，道：“中文不行……”
看到那少年听不懂中文，赵辰倒也乐了，眯着眼问道：“那是日本人韩国人？我也就日语还行，帮你几句？”
顾明复看着赵辰，赵氏的大公子和财经报道上严肃谨慎的模样完全不同，倒是含情带笑地看着蒙茂，他生了一双和赵力博不算相似的眼，严肃时倒的确果敢谨慎，如此笑起来，也的确有几分迷人。
烈日下的少年立刻反应过来，用他从本地人这儿学来的唯一一句方言讲道:“嘿，这过分了啊，哥们儿。”
蒙茂和赵辰闻言都笑着看向他，顾明复笑着向他们吐了吐舌头，赵辰和蒙茂大概以为是这小骗子暴露了，顾明复看向他们，也笑，换成中文又道：“可我的确中文不是非常好。”
这倒是的确，顾明复的母亲从小就有意识地用中文与他交流，但除了她以外也没什么人会跟他讲中文，导致一开口依旧有着挪不开的口音问题，蒙茂皱了皱眉，道：“没事，不用说台词，我只需要你露几个脸，就当做个兼职，你如果有意向的话可以联系我。”
顾明复刚回国没多久，也没什么固定住宿，正打着的零工也的确不会有去拍电影的工资高，于情于理，的确也可以尝试，更何况，蒙茂后面的赵辰倒是让他意想不到。
赵辰与赵力博三分相似，想来是与顾明复没机会得见的夫人更为相似，不远处的那个男人是与他流着相似血液的兄长，少年收回了看起来有些过分的眼神，蒙茂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可以去外面搜搜我的名字，我不是骗子，我是真的导演，拍电影的，我现在还有事，要先行一步了，如果对这个有兴趣你可以过来找我，打这个电话，我近期应该都在这里。”
蒙茂说完了一大串话，忽然想到这孩子中文不算很好，又慢慢地问了一遍：“DoImakemyselfclear?”
顾明复：“那成，懂了。”
赵辰听他这一声半像不像的京腔，也不由得笑出声来，对着蒙茂笑道：“你这真是随便哪里捡来了个宝儿啊。”
少年也是笑，向他们摇了摇手，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蒙茂显然心情不错，又问道：“你中文很好，是哪里人？”
“我在美国长大。”
“我就用几个镜头，耽误不了你太长时间，试镜应该这个月底之前都在这里，如果有兴趣就打电话给我，当是尝试一下。”
少年的眼睛在车里的赵辰身上转了几秒，最后扬起眼来问他：“我能有多少片酬，我缺钱。”
蒙茂笑了：“这会儿不怕我们是骗子了？”
“我在报纸上见过赵公子的脸，能让他开车的人，总不至于骗我这个一穷二白的。”
赵辰听见这几句话忽然也笑了。
约是日头毒辣，白衣少年眯着眼睛笑了，活像一只不知什么计谋得逞的小狐狸，很久以后赵辰发现的时候也才想起来那天的小少年到底为什么笑。
顾明复的出道就这样草率地定了，直到后来讲起来，都只能说是运气实在好。
他出道的第一部影片没有在国内过审，第一个角色没有一句台词——也难怪蒙茂对他不算好的中文并不是非常在意。
那是蒙茂压了许多年的一个剧本，这次背后有赵辰资金加持当个放松，请了演技艳惊四座的叶争为男主角，讲述的是八十年代初的同性恋成长，顾明复没有出现一句台词，是wen革时期被捉奸在床的一个同性恋，与自己的同性情人衣衫不整地站在批斗大会上，刚懂些事的主角站在台下，与他跟着人潮咒骂着兴奋着的父母不同，少年有些畏缩的眼睛黏在同性被扯露的肌肤，最后望向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台上的顾明复的情人在咒骂这苍天，
在哭泣，而顾明复看见了那道来自主角的目光，勾着唇，绽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的样貌极好，这笑把这美变得凄绝又苦绝，带了点蔑视，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光荣至极的事。
像是有什么人发现了他的笑，惊声问道：“还笑，他还敢笑？”
铺天盖地的东西冲了上去，有人抓起了地上的石头，有人冲了上去，一拳打在这丧尽天良的流氓身上。
少年的主角站在躁动的人群之外，安静而又麻木地等待着人潮平静下来，两具尸体落在公社前的两边，隔着生死与虚幻的人潮，遥遥相看着对方。
那笑着的人没有把笑容挂下，而是睁着那双快被打出眼眶的眼睛，诡异而又温和地看向自己曾经的爱人。
少年麻木无神的眼睛里终于闪现出那么一点点的泪花，最后又跟着父母，离开了他们。
可耻的同性恋。
蒙茂的影片就叫《耻》，没有在国内公映，但在国外得了不少奖，顾明复的知名度却的没打开，天赋已出，最后杀青的时候蒙茂问他有没有兴趣继续拍戏。
“你要还我吗？”少年像是还没从戏里的绝望出来，愣了许久才问道。
“我？”蒙茂故意打趣到：“那也看你这中文怎么样，我看你英语倒还可以，我这边有个朋友，刚从百老汇回来，在国内想办个话剧剧团，你要不要过去试试？”
“就我这中文？”
“唔，他们对英语要求不低，中文还真没什么问题，而且我看你外貌还可以，要不要跟着去碰碰运气？”
少年的眼睛花了很久才回了神采，转过来对他道：“那谢谢了……茂哥。”
“这几分钟你就入戏，到你这边都是一边过，我也不过就是可惜你了，就第一次拍的表现，你还不错。”蒙茂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总觉得有些相似，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最后又打趣了句：“你也是命好，和我也算有缘的，我不过顺手帮帮你，路是你的，最后还是要自己走，你要是说话还这样，怕是就没咱俩见的分了啊。”
他看着蒙茂手上的红绳，笑道：“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