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刘呐鸥

傍路开着一朵向日葵。秋初的阳光是带黄的。跨在驴上的乡下的姑娘,顺着那驴子的小步的反动,把身腰向前后舒服地摇动着,走了过去。杂草里的成对的两只白羊,举着怪异的眼睛来望这两个不意的访客。下了斜坡,郊外的路就被一片错杂的绿林遮断了。

    分开着树枝,走着没有路的路进去时,他们就看见眼前一个小丘。一只粉头的鸟儿飞过头上去了。她说她的足痛,把那双高跟鞋脱起来拿在手中,用着那高价的丝袜踏着草地上爬上丘去。

    她是放出笼外的小鸟。她跳动着两只好像是只适合于柏油铺道上的行走的奢华的小足向前一步一步强健地爬上去,花边从裾里露出来了。到顶上时两个人都是喘吁吁的。额角浮出了几粒真珠。但是大腿下却觉得草地真是凉爽的。

    ——我每到这样的地方就想起衣服真是讨厌的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身上的衣服脱得精光,只留着一件极薄的纱肉衣。在素娟一样光滑的肌肤上,数十条的多瑙河正显着碧绿的清流。吊袜带红红地啮着雪白的大腿。

    ——看什么?若不是尊重了你这绅士,我早已把自然的美衣穿起来了。你快也把那机械般的衣服脱下来吧!

    燃青虽然被她吓了一惊,但是他在这疲乏的时候却也真觉得这衣服真是机械似的,真是无用的长物。他再想,不但这衣服是机械似的,就是我们住的家屋也变成机械了。直线和角度构成的一切的建筑和器具,装电线,通水管,暖气管,瓦斯管,屋上又要方棚,人们不是住在机械的中央吗?今天,在这样的地方可算是脱离了机械的束缚,回到自然的家里来的了。他不禁向空中吸了两口没有煤气的空气,勃然觉得全身爽快起来。同时又觉得一道原始的热火从他的身体上流过去。

    他这时知道女人怎么忍耐着足痛,快跑了许多的路带他到这样寂寞的地方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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