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刚出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是全职羽毛球教练。
在我工作的球馆隔壁有一座公园。公园里有一条人工河。常年没有人清理的河面上掉落着些许落叶。河边有两只老母鸡，有时候我骑电动车经过故意大叫一声。母鸡们收到惊吓沿着河边逃窜，一直逃到它们的洞穴里，突然隐匿不见了。
有一天，河边的一张石板凳上来了一个老人。接连几天我都有留意到她坐在那里。她已经很老了。左手边放着拐杖，是一根海南黄花梨木制作而成的高等拐杖。她面向河流背对着我。她喜欢穿着羽毛球运动服长款。她的后颈上有些淡斑。那天我闲来无事，决定和这个老人谈谈心事。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肯定有心事。
2.言语中的交读听得出来足海南客家囗音,这样的口音一般在西部。他们发音会把“y”和“r”音分的不太清。
她身上每一部分都是老迈的。除了那双眼睛，它们充满了期待。
她看到我坐在她身旁。点头微笑的表示允许。
3.我记得那时已经是秋天了。那天暮色时分，太阳西沉，满天血红的云霞，投射在那条人工河中，彤云霞景染红了小河，也点燃了我们。仿佛将我和她置身于火中烧的通红，小区里的枯黄叶子也度上了一层金黄色。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左手轻轻盖住嘴巴咳了两声清了嗓子低声问道：“小妹妹，你也打羽毛球吗？多大了呀。”
我略显尴尬，双手不自然的摆放，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突然问候，愕然的回答说：“今年23了。在您这条河对面的羽毛球馆里当教练。”
“哦。很久很久以前，我有个女儿也很喜欢打羽毛球呢。”她继续说道，那天我成了这个故事的唯一听众。
4.老人家里有五个儿女,大女儿早早就嫁人了,嫁
结了邻居村一个杀猪的。那年头能有肉吃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家里五张嘴都要养活，只能委屈大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二女儿老天爷赏饭吃，给了一副刘三姐的好嗓子，乡里邻居无人不知她的那美丽的歌喉。她本来想报公社里的文工团。没想到的是秋收割稻谷的时候光着脚被田里的毒舌咬了一口，到现在都嫁不出去，唉，我最对不起她，我的老二。
老三是个男的,很努力争气考上了城里的大学。为了支持老三读完大学出人头地老四和老五高中没读完就辍学，进了食品加工场帮别人打零工。那几年有遇到灾荒。农村根本留不住。加上重男轻女的观念太严重。能够供一个算一个吧。
老人看若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成家立业,慢慢的发现自己老了,老伴早早的离开人世间让老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信仰就足能够把这五个孩子养大。老人说过,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量养活这五个孩子。
现在老人已径成功了。可显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老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走两步都要坐下来休息。到了这个年纪。不服老不行。
5.又是一年清明节。家里五个儿女回来给死去的父亲扫墓上香。把老宅子里里外外都清理的一遍。也就清明，他们几个人才能聚的齐。
那天下午在父亲的灵堂前那张破旧的饭桌前。那是老人嫁给她老伴儿的嫁妆。几个儿女开起了会。讨论关于自己老母亲抚养权的问题。
大女儿大腹便便胸部下垂的厉害。自己女儿在她50岁生日送的衣服已经有些偏小。大女儿两手插在腰间，一股怒气说：“咱们把你们养育这么大,我是你们的姐,说心里话，也是你们的半个妈。我要是有能力绝对不会为这种事开会，丢人。可是弟弟妹妹们你也知道姐姐家里的地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上大学。老公自从在菜市场和人打架落下残疾。整天喝酒打人。”说到这里大姐拿出纸巾，眼泪也跟着一起悄悄湿透了那张纸巾。她又抽泣着说：“妈要是跟着我,我怕整天敲锣打鼓的日子妈心脏受不了啊,再说了,当年要不是找和妈把你们拉扯大,这些年来,最辛苦是我了。”
二姐坐下大姐的对面。桌子上还摆着五妹买来的梨。她轻轻的盘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四十多岁的年纪还是略存风韵。她一听这达就不高兴了,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要不是因为当年你偏让我背那么多谷我也不至于落下今天这一身残疾的田地。你还提残疾。老大我看你是不把我逼死你不开心是吧？二姐咬牙切齿，磨牙的声音清晰可听。
最大这个会还没到其他三位发言就草草终止。大家决定轮流照顾老母亲。五人。按母亲意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开心就换。
6.老人在大女儿家里安顿了下来,刚开始家里都平平淡淡,后来的日子,大女儿的家里因为家里的两个孩子考不上大学给打破了这平静。大女儿整天以泪洗面。儿子不上大学。就没出路,出去打工又不会,男人每天喝酒来一听到哭哭又是一顿打。
老人看这此情此景,拍拍大交儿的肩膀,在一天月亮特别圆的晚上悄悄的拄着拐杖离开了。她掏出口袋里那张破旧的烟卷纸儿。上面写看她儿子的电话号码,在镇上问了人。帮了忙接通了儿子的电话。
“喂，哪位。”儿子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
老人生怕电话声音太小，用嘴对着出话口说：“是我，儿子，是我，你过来接我，好吗？”语气中有一丝丝的恳求。
“我在开会，开会后马上去接您，您待在那里别动。”
嘟的一声通话结束。老人只好在路边的电话亭的小板凳上坐了一个下午。
她想,儿子是老师,自己是不应该给他添乱,手里紧紧握着张烟卷纸儿。
仿佛用了她仅有的最大力气。老人肚子饭了,再次问路边人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号码。
当儿子赶到镇上找到老人。已经是夜里的十二点中。
看到自己儿子。老人有些开心，想说，又怕说错什么惹儿子不开心，低着头尽量配合着。
儿子带老人离开了小镇漆黑的夜中。
6.就这样。总算是和儿子住在一起了。
但噩梦才刚刚开始。
儿媳妇嫌弃老人是农村人,老人用过的东西全部丢掉。老人的要独自放在一边,就连老人走过的地板,都要再叫儿子擦一遍再走。
儿媳妇的老丈人是学校的书记。每次儿子想发怒。儿媳妇总是先发制人两眼怒火的瞪着儿子说道：“敢动，你就别想掉到重点班当班主任。”
最让老人伤心的不是贫苦的日子。却是这一点一的嫌弃。儿子心里痛恨自己的窝囊，却在现实面前低了头。
住了两个月,老人找了个借口说是想去小女儿那里看看了。
听到这消息的儿媳妇喜出望外,做了一桌子的饭开开心心的欢送老人。其美名送别晚餐。老人从没见过儿媳妇这么开心笑起来那鱼尾纹老人摊开相糙的手怎么也数不清到底有几条。
7.来到了老四家里,老四每天要去厂里上,晚上
回来就帮老人排身子洗。还结老人讲故事,老
人笑了。老人已经忘了多久没有这么笑了。即使含着泪，也是开心的泪水。
终于老四没有白疼。
就这样老人白天就忙看着小孙子。有时候实在闲不住,就到处在家里找活做,老人忙了一辈子,让她静下来就实在闲的慌。
但最让人心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女儿的老公因为世界杯赌球借高利贷被追债上门。天天在外逃命，不敢回家。庄家每天上门泼油漆，送花圈送纸人。向来胆小怕事的女儿在小区里不敢露脸,像个过街老鼠一般。上班也无精打采心不在焉。
不久后被领导开除了。
女儿抱着老人痛哭。撕心裂肺的哭。老人紧紧抱着女人。这一次她再一次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想给自己女儿最后一丝丝温暖。她的手臂老人斑早已布满，她用的力气却能看到手臂上青筋突起。
哭过后女儿安静地在老人怀里沉沉睡去了。仿佛回到了三十六年前的那个夏天。天青，蝉鸣，芭蕉叶被风刮的呼呼做响，儿女们就躺在她怀里安静的睡去一般。
老人决定不再连累老四。对于现在来说，老人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累赘。趁着暮色垂垂，穿着四女儿给她的球服离开了小区。
小区门口有一条弯弯的小路，路灯拉长了老人佝偻的身影。老人太老了，拄着拐杖走路，已经听不到脚步声。
8.故事讲到这里我假装平淡的往河里丢了一块石头。把那两只老母亲又吓跑回了洞穴里。我用侧眼瞄了一下老人。我感觉到她要哭了。她在极力的忍住，她怕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流泪，她怕乞讨别人的怜悯。她像孩子一样要把眼泪吞咽下去。但泪水还是往上涌，在她眼圈里打转，不久两大颗泪珠就脱离了眼睛，顺着她的脸颊缓缓的落下来，淹没在那被岁月割出的一道道皱纹深沟里。只希望没人看她。
老人尽量把身体挺的直直。避免我过多的担心。沧桑的脸透着温暖的慈祥。
我问老人：“奶奶您现在住哪呢？”
“刚搬到这个小区。儿子给我买了一套15平方的房子。每周儿女们过来看我一次。”她尽量挤出笑容转过头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说道。
“哦哦，那是你的家以后就在这里了对吧？”我渐渐平复情绪把话题聊的不要太悲伤一些。
“孩子。那不是家。是房。”
9.从那天以后我选择了绕的更远的一条路回家。尽量避开那条河，那两只母鸡，那张长长石板凳上的那位孤独的老人。我不愿意再悲伤的坐在她身旁。
人们常说。当你成功的速度赶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你谈何成功？
当父母开始在乎你脸色的时候，证明他们已经老了。
一位母亲可以养活五个儿女，五个女儿却养不好一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