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不缺少美好的相遇
如你见到那花
如我见到你
一生太短
一瞬好长
一
她喜欢下雨天,但今天这雨来得太急,拎着才买的菜提着裙摆,匆匆避过路上水坑到前方天桥下避雨。雨势滂沱,天色已暗,她望着手中氤了些许水汽的塑料袋,今天怕是来不及做晚饭了。
雨没有收声之势,除了昏黄的路灯,几辆倒在地上的单车,还有雨点溅起的水花,街巷空无一人。雨太大了。
忽然一个身影急匆匆跑来,是另一个躲雨的路人。桥下的空间瞬时显得有些小了,两人都各自往边上站了一步,雨脚如麻,她看见雨水借着风势湿了来人的衣角,不由出声提醒:“站过来些吧,那边会淋湿。”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二
坐在回镇里的渡船上,船外天空飘起细雨。雨给河道边的青瓦飞檐笼上淡淡青色,一片江南烟雨风光。他却无心欣赏,到了渡口还有小半天的脚程,只望雨不要下大了才好。到得渡口,他付了银钱,正要赶路,船家的女儿挡在他身前,盈盈施了一礼:“外面下着雨,公子还是带把伞赶路吧~”说着递上一把油纸伞。
“这,这怎么使得”河道上船家来往如织,这伞只怕有借无还。
姑娘笑道:“这伞有些旧了,边上开了细缝,你只管借去,不还也就罢了。”
“如此,那便多谢了”
接过这伞,他也不急着赶路了,雨后空气湿润,湿湿的青石板巷映着来往行人的裙裾,他忽然想起之前听过的戏文,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佳话中那书生,不管怎样,天晴了还是到渡口寻到船家,把伞交还给姑娘吧~
三
夜沉如水,地上金光流走,是降魔阵法。阵间两人,相对而立。
黑发黑衣的少女表情狠厉:“我已经逃到妖山以东,你为何还不放过我?”
对面僧人负手而立:“你是妖后与魔所生,祸世之源,世道不容。”
“我祸世?这世道,在我降生之前就已经一片黑暗了,我生来唯一做过的事就是逃命而已。”
“这是命数,我们会为你超度,助你摆脱苦厄。”
“超度?把我魂魄打散然后念一场经么?依我所见你们人界需要超度的人更多,官官相互,强匪当道,劣绅横行,恶人如此,你怎么不去超度他们!”
“人间自有因果报应”僧人结印,“施主得罪了”
阵中金光骤亮,映出少女脸上泪光。
僧人慈悲心动,竟是露了破绽,少女匕首破空而来,直取面门,却是突然转向,错开了僧人半分。
她凄然一笑:“妖界叛乱,杀了我母亲,人界合力,诛了我父亲,我妖魔之身,去不得魔界,留不得妖界,化作人形,听你讲经传法,你说众生皆苦,要心无挂碍,方得自在。我便放下了血海深仇,你为何不能放过我?”
许久,僧人叹了口气:“我不能放任你就此离开,你既有慧根,可随我修行,若能压制魔心,我保你性命无虞。”
”可是你们寺院那阵法压得我没精神”
“无碍,云游也可修行,降妖除魔。“
什么降妖除魔,惩恶扬善才对!魔女施施然一转身,已作寻常少女打扮。僧人手持法杖,两人向山林外走去。
四
他是黑漆漆的山洞里养出来的鬼魅,总躲在山洞深处岩石的阴影后面,鬼魅是见不得一丝光的。
有过探险的猎户来山洞过夜取暖,也有过世家公子来山洞探险寻宝,这日,一位道士仙风道骨,在山洞小憩,却落下了一粒种子。
鬼魅一时兴起,连夜在石壁上收集露珠,细心浇在种子上。
没想种子沾水破土而出,不过片刻便缓缓伸枝展叶,结出一个花苞,花色艳丽,含苞待放,光华璀璨。
好美啊,鬼魅不由伸出手,随即又像是怕碰坏了这花骨朵,忙收回手来痴痴盯着,空空的胸膛生出一种心跳过速的错觉,屏息等待花开。
可小花却突然萎靡,开始谢了。
洞里的老蝙蝠说:这是开在仙境的花,此花有灵,在没有光的地方生长,怕是灵气已耗尽了。
他忙把小花连着土捧在手里,急急跑向洞外。风呼啸而过,花瓣随风飘零,仿佛眼泪随风散在身后,洞口日头正盛,鬼魅迈出一步,脚背燃起一股青烟,是被灼烧的疼。
他适应了一下,眼看花又谢了几瓣,不再犹豫,用尽全力,跑到小溪旁,把花放下。
阳光透明如醇酒,他忍着灼烧的痛苦看她最后一眼。
见着阳光,花突然开了。花灵现世,仙音袅袅,她欣欣然睁开眼睛。
只见鬼魅挤出一个笑容,随即化作一缕青烟散去了。
五
她去寺庙拜佛,庙前香火鼎盛,摩肩接踵,多是些中年人来求身体安康和子女姻缘,还有些许油腻的商人,大声乞求财运亨通之类。她虽未入佛门,也无端觉得这喧哗扰了佛门清净。不过作为景区,喧嚣些也是难免。
从庙里出来四处闲逛,她慢慢走到了寺院清幽的后山。前院的嘈杂被林木隔绝在外,这后山小径倒有些“禅房花木深”的意境来。信步走着,看见一座石桥。
石桥栏杆上的花纹模糊不清,石板也被雨水冲刷得凹凸不平,这是一座古代留下的石桥。
此时此景,她不由想起一个故事:
佛陀弟子阿难善记忆,誉为多闻第一。阿难天生容貌端正,面如满月,眼如青莲花,其身光净如明镜,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佛陀:阿难,也便只是经过了,此刻你已化身成了石桥,注定只与风雨厮守。这一切你都明白,仍旧只为那场遇见而甘受造化之苦。阿难,你究竟有多喜欢那从桥上经过的女子,令你舍身弃道,甘受情劫之苦?
她心里默念: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
身旁突然有一人道:“这石桥应已等够五百年了吧。”
是另一个寻觅清静的香客。
槐花的细瓣飘坠如雪,两株大槐树遮盖桥面,日光从茂密的枝叶缺处漏下来,画出轻烟颜色的斜线,落在微湿而满铺槐花的桥上,留下蛋形的斑纹。
他和她忽然理解到红楼梦里那句: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
与君初相识,犹似旧人归。
爱情故事究竟该怎样开始?
闹市马蹄下救人,荒山破庙中避雨。
是英雄救美,道一声得罪。
是火堆取暖,听一夜风雨。
要游园忽闻佳人笑,转头又见桃花开。
是万朵桃花都失色,是十里春风总不如。
是一颦一笑一回眸,是灯火阑珊千百度。
整理千百次发型,收拾万般思绪,花光所有的运气,
四目交接,眼波流转,相逢如重逢。
其实所有爱情都只有一种开头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说一句,“噢,原来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