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影掂掇着问:“什么是解封之术?解封什么?”,贤妃笑着伸出三个指头,欲言又止,毕竟这里干系太大,是不能以自己是寂寞女人为由胡乱倾诉衷肠的。
三人看着,有人想问,见别人没问,自己也就剑魔,所以你点头,我点头,于是大家先后点头,只静静听着贤妃往下说。
“这些年来,贱人煞费心机想从我口中套些话出来,但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只要我守着这秘密不说,她奈何不了我”贤妃扶榻起身,得意地笑着“我身受煎熬,她也要日夜受欲望的折磨,在这一节上我已经赢了”
贤妃料的不错,宸妃觊觎解封之法,而终不得其要,日日望眼欲穿,已是熬干了油的灯碗。
何柔静静地看着贤妃:“今夜宸妃既派人刺你,只怕已动了杀机,娘娘在此怕难保全身家性命”
贤妃早虑到这节,何柔一说她脸上得意神色立即消失殆尽,颓然坐到榻上:“我频繁窥探天机,遭了天谴,双眼已然瞎了,现下逃无可逃,这就是命啊!”
她神色黯然,眼中突然噙满了泪水,仿佛什么都没想,又仿佛回忆着她曲折的一生,她辜负了太多的人,尤其是……
“娘娘久居宫内,想必对此间路途知之甚详,若能得您引路,逃出去料也非难事”花涧影怀着心事忖度着一举两得的打算。
“这想法是好的,但你不知宫中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便是肋生双翅想要出宫去又谈何容易”
花涧影偏着脑袋想了想:“如果我们扮成往来的太监宫女想也无阻”
贤妃摇头苦笑:“没有出宫的腰牌,决计出不了玄武门!”
“腰牌?”林香凝脑中灵光一闪,也不言声壮着胆在待春儿身上便是一阵翻找,未几,竟鬼使神差地晃着一块铜牌,“娘娘,你说的腰牌可是它么?”言罢,她突然想起贤妃眼盲,自知失言复又走至近前递牌子到她手里。
贤妃捋着铜牌上的纹路眼中流星般的一闪:“天不亡我!”她兴奋地疾步踱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花涧影看了看天色揣摩着说:“约莫寅时了”。
“今天是初一”贤妃面色凝重地嘟囔,冷丁突兀的疾声吩咐:“打开西侧的衣柜,里面所有衣物如数取来”
三人猜她有了计较,也不多问,更不敢稍误,立即依言而行。少时,四季衣衫便摆了一地,足有百余套。林香凝、何柔都是女儿家,对此颇有兴趣,奈何尚未来得及欣赏,贤妃便催促着三人将衣服分作三类一一包好。
何柔摸着额头不解:“娘娘,虽有腰牌,却还是逃命,您也不用带这许多衣服,累赘”
贤妃神秘的笑而不语,又吩咐三人扒了翠萍等人衣帽。待一切收拾停当,天色已近卯时。
贤妃将三子唤到近前:“天色尚早,太监宫女多未起床,三包衣服两个丫头和我每人背一包,拣自己背的动的,当然,分量都差不离……”
女伴各得差事,唯独闲人花涧影一个,惴惴逼着他搔首问,却又不好意思:“我呢?”
贤妃递过腰牌:“你很机灵,就拌个当值太监,若问起来,这般说……”她声音叮嘱着,花涧影“好,好”的点头。
何柔不好奇贤妃的叮嘱,因为眼前有件让他挠头的事:“影哥得了个轻快活儿,你知道这包袱多重吗?我背不动!”
花涧影嘿嘿一笑:“委屈,委屈,惭愧,惭愧”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柔见他称错又表遗憾,无奈的做了个鬼脸,不言声了。
穿戴已毕,三人护着贤妃披星出了宫门。
当值假太监走在头里,贤妃次之,林香凝、何柔紧随其后。贤妃眼睛虽盲,但脑子却极其清爽,指点路径无一差错,所以畅通无阻。
穿门过廊,已近德胜门,遥见亲兵侍卫按剑戎装挺立,钉子似的延道布防,花涧影平生第一次见到皇家卫队戎装雄姿,紧张的连连倒气,尽量平稳气息。
他老远就将腰牌攥在手里,手心的汗浸润着腰牌,可这东西根本不需要包浆!
一阵急促的马蹄踩得青砖嗒嗒作响,花涧影惊得一个寒噤,见有一人打马往德胜门而来。看那身材轮廓觉有些面熟,但距离太远,又兼天色擦黑,看不清爽,正兀自疑惑,一人一马已到了德胜门外。
汉子飞身下马,走至守门侍卫切近,掏出手牌一晃,值门侍卫赶紧让路放行,待走得近些,花涧影目光霍地一跳,是他!想着赶紧对身后三人低声吩咐:“低头,千万别作声”说罢又将帽子向下压了压,强作镇定。
汉子一路疾奔,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眼前,花涧影心里慌乱的突突直跳,使劲儿低着头,唯恐露出破绽。那汉子似有火上房的事要办,飞奔而过,竟看也不看四个“宫娥太监”一眼。
一行人侥幸之余立即加紧步伐,提心吊胆地走至德胜门,这又是个索命的关卡!
花涧影下死劲儿定住了神,将腰牌一亮。为首的官兵检视完毕,正待递还,忽听侍卫头领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喊道“慢着!”说着便踱到跟前逐一看了个仔细:“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们几个,包里装的什么?要去哪呀?”
花涧影腰杆拔得倍儿直,不知从哪来了信心,端起架子道:“咱家乃是宸妃娘娘的贴身侍臣岂你一个芝麻大的城门官想见就见的?”。何柔赶紧打圆场:“公公息怒,公公息怒”说着又扯开背包,故作轻松地一笑:“包里是往浣衣局送的衣物,辰妃娘娘催得紧,官爷体恤着些,若是娘娘怪罪下来可不是你我能接得住的”
头目惊得一闹门子汗,俗话说主子多大奴才多大,宰相门前还是七品官,何况娘娘身边得宠的太监,赶紧谄笑道:“原来如此,得罪了,几位请便”说着赶紧拱手让过。
花涧影也不言谢,趾高气扬,迈着方步出了德胜门向西而去。
曙光刚然揭去暮纱,树影渐渐淡了,四下潮乎乎的一片露水气息,街上行人稀稀拉拉,四人走出一段路程,见无人跟来,几步就进了一条胡同儿,觅一僻静所在各自将衣衫换下,这才稍觉心安。却也不敢多做停留,不走大街,专拣僻静处绕行。
“娘娘,您以后有什么打算,要到哪里去?”,林香凝挽着贤妃的手问道。
贤妃:“我早就不是什么娘娘了,如今又出了宫,以后就叫我兰姑吧”
三人面面相觑,却齐声说好,贤妃又道:“你们若是方便就把我送出城,我自有去处”
这也不需计议,三人陪定娘娘便出了城。
四人虽相处时日虽短,但此时作别竟凭生诸多不忍,一想到贤妃从此一个人飘零江湖,三个娃娃思潮反应,离别思绪越发重了,依依不舍的送了又送,直将贤妃送出数里,仍是不忍作别。
贤妃停下脚步:“兰姑这番可真要走了,你们不必再送,不然真有些舍不得走了”
话还没说完,她干涩的眼眶已有些是了。三人轻轻点头,凝视贤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贤妃浅浅一笑,转身而去,走出数丈,突然想到了什么,挥手招呼三人:“兰姑有东西给你们”说着已从手腕上摘下一对玉镯,那镯儿形为飞凤,首位相接,雕工精湛,栩栩如生,透着苍劲古朴。将一对玉镯分送给了林香凝、何柔。
花涧影正自失落却假作无所谓,又见贤妃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香囊,含笑递给花涧影:“这个锦囊兰姑给了你,要好生放着,日后若是遇上实在过不去的坎,才可打开锦囊,管教你化险为夷之法”
花涧影美滋滋地接过锦囊,仔细地揣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何柔吐着舌头道:“兰姑偏心!”
贤妃抚着何柔的长发道:“柔儿,女孩子家家的,日后寻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活才是道理。你哥不然,他是男子汉,免不得行走江湖,这便是兰姑的一点心思”
何柔眨着眼睛,嘻嘻笑道:“兰姑,我说笑的,当不得真哩”
贤妃抿嘴儿一笑,也不道别,转身沿路缓缓的去了。
花涧影三人挽手回城,临近城门时,天已亮透了,熙熙攘攘的行人排起了长龙,城门两侧官兵夹道而立,逐一检查入城商旅。行至近前才知是京城出了事,要戒严,进得出不得。无意瞥见城门洞下挂的一张画像,竟是贤妃!此时不免暗自庆幸未在城中耽搁,否则就麻烦了!
三人跟随入城的人群,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约半个时辰才进了城。
花涧影浑身乏的酸疼,使劲儿伸腰舒展着,却听林香凝轻声问道:“你可记得在德胜门遇到那人?我看他好面熟”
花涧影拿捏不住,咬唇斟酌道:“我也觉得面熟,他好像……”说道此处便顿住了,似乎很有顾虑。
林香凝看出他的心思,皱了皱眉缓声道:“像卫戍是不是?”
花涧影尴尬地一笑:“没错,乍看上去的确很像,我也吃不准”。
林香凝假笑着嗔道:“就知道你不敢说”
何柔瞪着眼睛停了半晌,却没听明白,问:“小姑,你们在说啥呢,什么像卫戍不像卫戍的”
林香凝抓抓何柔的头发:“柔儿,一口一个小姑倒把我喊得别扭”
何柔咬着嘴唇问道:“那怎么办?”
林香凝:“咱们年纪差不了几岁,叫我姑儿,我不喜欢,显得生了,要不以后当着别人的面便叫我小姑,私下里就喊我做姐姐好不好”
何柔拍手道:“好呀,好得很,姐姐”
登云楼,三人刚然走到门口,小二哥早飞也似的跑过来:“活祖宗,你们可算回来了”,说罢朝柜上喊道:“掌柜的,回来了,都回来了,一个不少”
李掌柜楼内答应一声,小跑接出门外,将三人迎了进去,一面嘘寒问暖,一面招呼伙计准备吃食。
三人落座,李掌柜似埋怨又似玩笑道:“我的小祖宗们,你们玩的尽兴了,可叫我们好找呀!再迟些,我便要报官了”
花涧影腾地红了脸风欠了欠身:“李掌柜费心了”说着四下看了看:“李掌柜,卫管家可在?”
李掌柜亲自斟着茶:“卫爷一早便走了,说是要去城北登云楼瞧瞧,我要人陪着去,他却不肯,去了有一阵子,想也快回来了”说着看了三人一眼,因不知三个娃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遂道:“卫爷临行之时有话儿,让少东家们在店里等他,不可四处乱跑”
四人齐声答应,李掌柜这才放了心,又问道:“昨日玩的可好,怎地一夜未归?”
因怕林香凝、何柔说漏嘴,花涧影抢先答道:“昨儿去了白云观,可可地就赶上了庙会,晚间有些杂耍,看的误了时辰,又不熟识路途,观中的道爷们却好,今天色晚了,便留我们观中宿了,是以回来的迟了”
李掌柜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追问。
茶饭罢了,三人均感倦意袭来,匆匆与老掌柜道乏,各自回房歇息,这一觉睡的当真是昏天黑地,花涧影醒来时已将过晌午,觉口中干渴难忍,但觉头沉的什么事也想不成。
摊床上,缓了良久,才勉强下床喝了水。回忆昨夜种种奇遇,真好似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若不是手上结痂的伤口,或许都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
花涧影呆呆的注视着手上的伤口,陡地生出一阵懊悔——早晨走的急,竟忘记了将东、西墙根儿处的金水儿、银水儿带上,自己虽未见到西墙根儿的银水儿,但料定也必是世间奇宝。正自懊恼,门轻轻一响,只听何柔问道:“影哥,我要进来了?”
不等答话,何柔已推门而入,林香凝也跟了进来。何柔不等花涧影开口,神秘说道:“影哥,我知道了”
花涧影看了看二人,不解:“知道什么了?”
何柔:“早上你和林姐姐说的事儿呀,当时我也没留意,可如今想起来,却真的有些有些神似卫叔叔,大哥你说卫叔叔为什么要跑去宫里,好奇怪”
花涧影:“小柔儿,我也只是觉得很像,没看清楚,这可不能乱说,听见没?”
何柔翻着白眼,撇嘴道:“我又不傻怎么会乱说呢,只和你说说罢了”
花涧影:“还有我们昨晚所有情形也不能对别人会说,以免对娘娘不利”
何柔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真是长了一张女人的嘴,没完没了的”
何柔话音刚落,只听门口脚步声响,传来卫戍的声音:“公子休息的如何?”,说着,接着卫戍便推门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