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陷入幻想,捏造了一个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我作为男主角,投入了思想和灵魂,余下空有其表的躯壳,表情随着剧情发展不断变化,虚假而又真实,我沉迷于其中,乐此不彼。
我与妄想症唯一的区别,在于尚分得清现实和幻境。
渐渐地,故事发展的方向偏向了欲望,现实中所有的思而不得被我营造得一丝不苟。
我打开了一条不劳而获的“捷径”,可怕的是,异想天开后我并不感到失落,一切趋于平静,我在其中获得了满足,又会在下一次欲望来袭之时再度开启。
与梦境中虚无缥缈,无法左右的感觉不同,我如同造梦者,随意修饰我的幻境,随心所欲。
让我无奈的是,即便是凭空幻想,终究逃脱不掉世俗的限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在我身上依然受用。
梦境是睡眠的衍生体,捉摸不透但并无利害,而美妙绝伦的幻境却是以时间为代价,只为一时欢愉。
多年后的今天,我幡然醒悟,原来我也是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的那一类人。
年龄的增长不仅是数字和脂肪的堆积,我慢条斯理地拨开眼前的迷雾,眼界逐渐开阔,这一刻,仿佛看到了步入中年的自己,眼里全是麻木和空洞,转身看向身后早已清晰明了的过去,满目疮痍,充斥着腐朽的味道,这便是我已然逝去的青春。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我模糊意识到代价的昂贵,导致抠门儿的我已无法坦然支付,像过去那般随停随用。
我开始克制自己的思想,却发现蒙尘多年的毅力已是老态龙钟,我甚至无法集中自己的意志,在如日中天的欲望面前,只一接触就化为齑粉。
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次次重振旗鼓,摇旗呐喊,凌人的气势遮天蔽日,将无动于衷的欲望重重包围。
短兵相接后,我才知道嘶吼对刀锋没有丝毫助益,欲望仿佛一个巨大黝黑的车轮,将我的阵营冲散,碾压,我的卑微,如一把尘土,尸体填不满车轮表面的纹路。
日复一日,哪怕找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以为要迎来人生的转折点,萎靡不振的生活突然来了精神,噌地站起身来,一手揪着我的头发,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恶狠狠地骂道:“知道了又怎么样!”
后来,我重新跌入梦幻的生活,迷离之际,却总有一股反抗的力量在作祟,我眉头一紧,被迫脱离飘然的状态,借着深夜的宁静,潜入内心深处寻找躁动的根源。
我进入了一片粉色的天地,刚踏入其中就被一股欲望的气流缠绕,然后包裹,颜色最深的是性欲,其次是物欲和占有欲,我想贪婪地吸上两口却无能无力,因为我的贪婪也被抽离,游离在四周,混淆着其他欲望钻进我的毛孔,附上我的灵魂。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内心欲望的源头,一点也不陌生,正是它们赋予我构建幻境的力量。
突然,我听到角落里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嘶吼,我猛然一惊,表情变得惊恐,那声音不像任何生灵,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甚至连周围的气流也顿了一瞬。
惊恐后我逐渐清醒,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嘶吼不时地传来,从一声变成嘈杂的一片。
我猛地意识到什么,迈开步子跑起来,周围的气流越来越淡薄,颜色越来越淡,前方逐渐变得漆黑,可越是黑暗,嘶吼越是清晰,我又听到了战马长鸣。
我跑到路的尽头,脚下是一片空旷的山谷,谷中人头攒动,是我马革裹尸后的英灵,向我传达不甘的哀鸣。
我痛哭流涕,谷中突然静如止水,整个空间回荡着我的哭声。
我居高临下,俯视着肃穆的军队,擦掉眼角的残留,手指凌空一画,石梯自谷底拔地而起,底下的士兵双眼发红,怒吼着沿梯而上。
我转过身,走向来时的起点,眼中尽是杀伐与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