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内篇 大宗师:何谓真人?

2021.11.17周三晴D321

“志道乐学·国学经典”D464

《庄子》内篇  大宗师

    “大宗师”的“大”就是“老子的强为之名曰大”的“大”。大在这里指道。“宗”就是老子说的“为万物之宗”的“宗”,即是万物的主宰。“师”是以天地万物为效法。所以,《大宗师》是庄子对老子“道”的思想的发挥,其主旨是讲道是世界万物的主宰,这是庄子的本体论。

    在庄子看来,天人的关系是天人合一的,只有真人才能认识道。道的性质是“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帝;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生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并讲了道的作用。由“南伯子葵问乎女偊”到“天之小人也”,主要讲真人的修养方法。死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应当忘掉死生变化而与自然合为一体,听从命运的安排。从“意而子见许由”至篇末,主要写真人当忘仁义,忘礼乐,坐忘。就是要达到“离形去知,用于大道”的境地,最后还是“至极者命也”,任凭命运安排的定命论。

    胡文豹《南华经合注吹影?大宗师》总论:“大宗师者,道也,莫大惟道也。道者,自然而已,所谓至真至卓者也。知自然者,能登假于道,故不悦生恶死。其与物也有宜而莫知其极,其状也不可以比象形容,知死生为命而与天为徒,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然是大宗师也,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知之者其惟真人乎?”

    中国近代著名文学家林纾《庄子浅说?大宗师》篇末附见:“《大宗师》一篇,说理深邃宏博,然浅人恒做不到。庄子似亦知其过于高远,故以子桑安命一节为结穴,大要教人安命而已。此由博反约,切近人情之言也。”

    一

【原文】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1],其所待者特未定也[2]。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

    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3],不雄成[4],不谟士[5]。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6]。若然者,登高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7]。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8]。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訢 ,其入不距[9];翛然而往[10],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11],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凄然似秋,煖然似春[12],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

    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13]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14],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古之真人,其状義而不朋[15],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乎[16],崔乎其不得已乎[17]!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厉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18];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注释】

    [1]有所待:有所依凭。[2]特:但,不过。[3]逆:针对,对付。[4]雄成:凭借自己取得的成绩而傲视他人、凌驾他人。[5]谟:图谋、算计。“谟士”则讲作采用不正当手段谋取士人的信赖。[6]当:恰巧、正好。自得:自以为得意。[7]假:通“格”,至、达到。[8]嗌(ài):咽喉闭塞。“嗌言”是说言语吞吐像堵在喉头似的。[9]距:通作“拒”,拒绝、回避。[10]翛(xiāo)然:无拘束,自由自在的样子。[11]揖:损害。[12]煖(xuān):通“煊”,温暖。[13]行名:做事为取名声。[14]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皆人名,传说中远古时代(唐尧、夏禹、商汤时代)的贤人。[15]義(é):通“峨”,高的意思。朋(bēng):通“崩”,崩坏的意思。“義而不朋”意思是嵬峨而不矜持。[16]邴(bǐng)邴:欣喜的样子。[17]崔乎:开始行动的样子。[18]謷(áo)乎:高放自得的样子。制:限止。

    【译文】

    认识自然的作用是什么,也明白人应该干什么,这就达到了“智”的最高境界。知道自然的本质是自然产生的,了解人的作用是自己的智慧领悟的。用所通晓的知识哺育、薰陶他智慧所未能通晓的知识,所以能够享尽上天赋予他的寿命而不半路夭折,这恐怕就是认识的最高境界了。虽然这样,但还是存在问题。认识一定要有所反映的对象作为条件而后才能断定是否正确,而认识的对象却是不稳定的。怎么知道我认为的自然的东西不是出于人为的呢,又怎么知道我所说的人为的东西又不是出于自然呢?

    一定要有了“真人”才能有真知。什么叫做“真人”呢?古时候的“真人”,不排斥少数,不因为成功而自以为是,也不乱用心机算计别人。像这样的人,有错的地方,不会一直后悔埋怨自己赶上的机遇不得意。像这样的人,登高处不害怕,下水不会湿,进入火中也不觉得热。这只有智慧能通达大道境界的人方能像这样。

    古时候的“真人”,睡觉不做梦,睡醒之后没有忧愁,吃东西也不挑三拣四,呼吸时气息深沉。“真人”呼吸凭借的是着地的脚根,而一般人呼吸则靠的只是喉咙。在辩论中受了挫折时,吐字说话就像呕吐一样。那些嗜好和欲望太深的人,他们天生的智慧也就很浅。古时候的“真人”,不懂得贪图生存,也不懂得厌恶死亡;生既不加以喜悦,死亡也不加以拒绝;无非是无拘无束地走,自由自在地又回来。不忘记生的来源,也不寻求死的归宿,承受什么际遇都欢欢喜喜,忘掉死生像是回到了自己的本然,这就叫做不用心智去损害大道,也不用人为的因素去帮助自然。这就叫“真人”。像这样的人,他的内心专一而忘记周围一切,他的容颜淡漠安闲,他的面额质朴端严;他的态度冷漠时就像秋天,温暖时又像春天,高兴或愤怒跟四时自然更替一样,每时每刻与万物混为同一而又探测不到他精神世界的真谛。

    所以古代圣人使用武力,灭掉敌国却不失掉敌国的民心;利益和恩泽广施于万世,却不是为了偏爱什么人。乐于交往取悦外物的人,不是圣人;有偏爱就算不上是“仁”;伺机行事,不是贤人;不能看到利害的相通和相辅,算不上是君子;办事求名而失掉自身的本性,不是有识之士;丧失身躯却与自己的真性不符,不是能役使世人的人。像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这样的人都是被役使世人的人所役使,都是被安适世人的人所安适,而不是能使自己得到安适的人。

    古时候的“真人”,神情嵬峨而不矜持,好像不足却又无所承受;态度安闲自然、特立超群而不执着顽固,襟怀宽阔虚空而不浮华;怡然欣喜像是格外地高兴,一举一动又像是出自不得已!容颜和悦令人喜欢接近,与人交往德性宽和让人乐于归依;气度博大像是宽广的世界!高放自得从不受什么限制,绵邈深远好像喜欢封闭自己,心不在焉的样子又好像忘记了要说的话。把刑律当作主体,把礼仪当作羽翼,用已掌握的知识去等待时机,用道德来遵循规律。把刑律当作主体的人,那么杀了人也是宽厚仁慈的;把礼仪当作羽翼的人,用礼仪的教诲在世上施行;用已掌握的知识去等待时机的人,是因为对各种事情出于不得已;用道德来遵循规律,就像是说大凡有脚的人就能够登上山丘,而人们却真以为是勤于行走的人。所以说人们所喜好的是浑然为一的,人们不喜好的也是浑然为一的。那些同一的东西是浑一的,那些不同一的东西也是浑一的。那些同一的东西跟自然同类,那些不同一的东西跟人同类。自然与人不可能相互对立而相互超越,具有这种认识的人就叫做“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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