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偶尔会陪上小学的我散步。他语重心长得跟我说些话。我惊讶得问：为什么当时不劝我啊。他笑了，说：人在情绪上不是说道理的时候啊。可是我做母亲后完全做不到这样理性。

        他四十岁时，停止工作三年。他约我田野散步，爸爸需要休息三年。一生短暂，我不想劳碌一生。爸爸前半生太辛苦了，需要休息。人财产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没有那么重要。

        他面对母亲急躁脾气，他半低下头，露出很丰富的表情。这个表情我仔细揣摩，有无奈，有得意(他能包容的得意)，有可笑(笑我妈不懂事)，有被揭穿后的开心，有疼爱…这个表情总之太丰富了，难以言尽！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流露那么多表情。

      长大后，他跟我说：现在这个社会各方面自由度都大了，物质上，言论上，邓是恩人。

      可是单位的人很不自由。乡村是80年代后放松掉的一个地方。

        父亲沉思一会，没有搭话。

      父亲热爱社交。他千变万化，在母亲那里既成熟又调皮，在性情中人那里他有趣直爽，在野心勃勃人那里他自有应对，在弱者那里他慷慨解囊…

      成年后，我每每回家，跟他说，人间权势之上有更高法则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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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三岁，邻村有戏。父亲恳求奶奶带她去，奶奶有事不允。他吵嚷半天，笃定奶奶不会带他去，他就火速家中蒸发。奶奶见暮色而起，急得发动家人四处找他。想他年仅三岁，不至于抵达三里之外戏场。一味在小溪沟里去寻觅。遍寻不果，他却搬个小凳一脸懊丧得回家。奶奶问他去了哪里。原来小小年龄的他觉得奶奶不愿带他，他自出主意，判断可以尾随村中大人前去，而且记得拿个小板凳。为怕阻拦，不告而行。孰知兴奋抵达，却在层层叠叠大人后面，只看到处处都是屁股。看个屁，他回来说。奶奶才知他很能干，却也恼怒他这种独立行事的性格。

      爷爷处世天真，得罪某些人，父亲也处处受到连累迫害。族中有亲为了入-,翻然变脸，用棍子打年仅七岁的父亲。父亲已知忍气吞声。但从此他觉得爷爷是个不懂事的人。

      他成分既然不好，便知加倍为人。又天性慷慨，总是将家中仅有的好食物全部赠人食用。他觉得爷爷奶奶能力有限，也便不加解释。他身边朋友众多，是他眼力好，都是些不势力的人。期末他还能被同学推荐为三好学生，但最终因成分不好被否决。他心里郁闷，觉得受挫。最后也同样原因不得上初中，不得参军，不得招工。

      成家后他决意分家。他决定先顾好自己小家。爷爷坚决不允。爷爷有三兄弟，排行老三，却是家中掌权人。他岂能允许父亲分家。父亲主意已定，开始自己借钱做房子。爷爷来吵闹，父亲避开他。

        等我们家渐渐有起色，父亲便开始接过爷爷的一家之主的地位，为三个弟弟筹划打算。叔叔们都将大哥视为家中老大，替代爷爷。

        他爱护他们，犹如爱护我们子女。

        爷爷去世前得了老年痴呆，脑子却格外清醒了。他把所有积蓄拿给我妈，说我妈是最好的媳妇。他这样间接得表达与我父亲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