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全国医师交流会终于落下了帷幕,向逸拿起手里的纸和笔从正门出去。他准备直接开车回家,一群老古董的交流听的向逸头都快炸了,他用卷起来的纸拍了拍自己的西服。然而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向逸忽然停住了。 因为在他的车门前赫然靠着一个慵懒的身影,那熟悉的身影除了洛扬还能有谁。
“嗨,向逸,好久不见。”那人抬起头对着怔住的向逸挥挥手笑着说道。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了H市有名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洛扬伸了个懒腰,朝着对面发呆的男子说道。
“是啊,好久不见。什么时侯回来的?”
“昨天刚下的飞机,今天去医院找你,他们说你正在参加学术讨论会。你小子行啊,这么多年混的越来越好了。”项弋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好久不见”,引得吧台上的服务员频频侧目。
服务员把两杯咖啡放在桌上,正准备离开,“麻烦帮我拿个柠檬好吗?”洛扬儒雅的对着服务笑着说道。他的睫毛扑闪着,看的服务员脸“噌”的一下红了,“奥”了一声飞快的跑开了。看着女服务员落荒而逃的背影,向逸禁不住笑了,这么多年了项弋的魅力还是一如既往。
不多时,服务员拿了一个柠檬递给了项弋,向逸默默地看着正在往咖啡里挤柠檬汁的项弋,“高中的时候你每次都恶作剧的在我咖啡里面放柠檬粉,那时候下课得补觉又懒得再去冲一杯,每次都得捏着鼻子喝下去。谁知道慢慢地养成了习惯,喝咖啡的时候不挤点柠檬汁都喝不下去。” 洛扬头也不抬的边挤柠檬边对向逸说。
“我是你的什么?”向逸忽然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正在挤柠檬的洛扬手指一顿,缓缓的抬起头来。刚要开口,“我是你的柠檬粉啊,哈哈”向逸忽然大笑抢着说道。
“对啊,就因为你是柠檬粉,所以咖啡兑柠檬,销魂到忘不了。”两人抬头看着对方,默契的哈哈大笑。“好久不见”里两人的笑声久久不停。笑声里夹杂着彼此都未曾察觉的尴尬和心酸。
挤完柠檬,洛扬用银匙有一搭没一搭的搅拌着眼前的咖啡。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窗外汽车的鸣笛有一声没一声的响着。“好久不见”里唱着向逸最喜欢的席琳迪翁的歌。刹那间,洛扬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冲出了理智围栏,蔓延的一发不可收拾。
“向逸,我想问你件事。你喜欢”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洛扬的话。“这不是向逸吗?老同学,好久不见啊。”向逸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女孩。“青子,是你啊,好久不见。”此刻名唤青子正亲昵的挽着洛扬的胳膊。
“你怎么来了?”洛扬口气有些不悦。
“怎么?向逸是你好兄弟,可是向逸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啊,这么多年不见,真没想到你竟然成了H市有名的主刀医生。”青子语气欢快的说道。
“客气。”
“现在别先客气,等我和洛扬结婚那一天,到时候随礼的时候有你客气的。”青子笑着说出在向逸耳里犹如惊雷般的好消息。
向逸猛的抬头看洛扬,洛扬被他突如其来的目光一惊,他不确定,因为他在向逸眼里读出了一抹慌乱。他不知道现在他该以何种情绪面对向逸。
“好久不见”里忽然寂静无声,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突然,向逸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尴尬。
“喂”
“向医生,你在哪,有一个紧急的手术,病人颅内出血,需要开颅手术,你快过来盯着点吧。”电话那头一个声音急切的说道。
“抱歉,我得先回去了。”向逸朝着洛扬两人微微点头,便走了出去。出去地那一瞬间,向逸立刻大口的喘了两口气,他说不清楚这种紧张是因为病人的病情紧张还是听到两人要结婚了。
咖啡馆一别,向逸一直没有再见到洛扬。但是洛扬的动态却时不时的飘到向逸的耳朵里。向逸听院里的同事说,洛扬已经开始筹办和青子的婚礼了,婚礼地点好像在海上的一个游艇上,向逸察觉到自己对洛扬的感觉很奇怪,好兄弟结婚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此时向逸心里却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发酵并且溢了出来。他隐约察觉到了这种感觉的可能性,可是这种可能性注定会受到周围人耻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洛扬和青子能够幸福,可是这种祝福又是多么虚伪。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渐渐的向逸的朋友圈被青子刷屏,洛扬带她去看婚纱了,洛扬把游艇周围都刷成了粉红色,洛扬......每次看到青子的最新动态,向逸的心就好像被石头堵了一样,可是他却只能默默的点个赞。
这段时日国际局势也是一片混乱,由于利益关系各大国纷纷扶持A国不同的政党,大国之间的较量在A国这个棋盘上纷争不止。重武器的较量使A国生灵涂炭。向逸医院里要选一个人去和其他城市组成的医疗小组前往A国进行人道主义救援。向逸听说后主动向院长申请加入医疗小组。
一个星期后,向逸简单的收拾好行李和其他人一同坐上了救援专用飞机,飞机临起飞前,向逸打开朋友圈,洛扬和青子的婚礼请柬图出来了,那明媚的请柬两字刺的向逸的眼睛疼,向逸点了个赞,然后把手机关机,闭上了眼睛。
12个小时的倒时差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A国首都机场。来接机的是一位浑身蒙着黑色面纱的阿拉伯女人,她开车把向逸等救护小组的人员送到临时搭建的医院,并帮助向逸把一箱箱针剂抬到冷藏室。医疗小组下车后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救护工作中去。战火洗礼的城市伤痕累累,目极之处到处断壁残垣,临时搭建的病房不够用,随行的医护人员就在救护站前的空地上给病人包扎。这天向逸包扎好最后一个病人伸了个懒腰,便走出了帐篷。他去存放器材的仓库里拿了一个喷雾器,又兑了点消毒水准备给救助站四周消消毒。战争损坏了这里的水电交通,他刚找了支蜡烛点着,准备就着烛光用喷雾器把消毒药水喷洒在空地四周。忽然向逸手中的蜡烛被人拿走了,向逸抬起头来发现原来是几天前来接他们的阿拉伯女人。她用手指了指向逸背后的喷雾器,示意向逸取下。又指了指身后的帐篷示意向逸去睡觉。然后拿起向逸放在地上的喷雾器背在身上向前走去。向逸不好意思让女人去干活,但那个女人执意不肯放下喷雾器,向逸没办法只好举着蜡烛给她照亮脚下的路。就这样两个陌生人在陌生的国家无言的走着。
救助站的被子不够用,大家就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场地中间的篝火照亮每一个渴望和平的脸庞。向逸看着那个阿拉伯女人一个人蜷缩在人群角落,他走了过去把自己的被子盖在了她身上。没了被子的向逸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点了一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光,脑子里还是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项弋。他想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啊,就像吸食了毒品,戒不掉却又上瘾的无法自拔。吸完之后,向逸踩了踩地下的烟头。回到篝火旁随便靠在一个人身上便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向逸发现自己正盖着昨晚他给阿拉伯女人送去的被子,他往阿拉伯女人的方向望去,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
就这样每天忙碌着,向逸对项弋错误的情绪逐渐被压进了栅栏里。每天他都能在救助站周围看见那个阿拉伯女人的身影,他问周围的同事那个女人是干什么的,但他们也都弄不清,她有时会帮护士抬担架,有时又会帮忙运送物资。向逸想她大概是志愿者吧。
昨晚政府军和反政府组织昨晚在距离临时救助站二十公里的地方开战。天还未亮,大量伤员不断被源源送来。向逸已经快接近一天没有休息了,医生的职责使向逸一直在努力的救助着每一位被战火波及的伤者。临时病房里的一个刚被送来的政府军因为子弹撕裂了心脏最终还是抢救无效死亡。救护人员抬走他的时候,一张照片从小伙子裤子口袋里掉了出来,向逸向前捡了起来。照片里他和一个黑人女孩在夕阳下拥抱着亲吻,向逸看着那张照片默默的把照片放到了小伙子的口袋里。原来你的容颜就算战火纷飞我也要时刻记住。
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病人被送上前来,救护站里的人员都在超负荷的工作,从死神手里抢下一个病人是他们的职责。这天,正当向逸在给伤员抢救的时候,地面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外面的枪声络绎不绝。一个当地的小护士忽然从临时病房外急匆匆的跑进来,用蹩脚的中文慌张的告诉向逸让他赶快随医护人员撤退,反政府军已经打过来了,他们要占领救护站切断政府军的后援。向逸赶忙给刚才的伤员做了紧急包扎,让人把他抬上担架。然后匆匆跑到外面和救助站医务人员集合,一辆卡车已经停在空地上等待着他们了,向逸刚上车,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面像烟花一样炸了起来,土块噼里啪啦的落到了众人头上,车子赶紧启动起来,就在这时,向逸忽然发现土堆下面埋了一个人,那个人的手不断挣扎着。向逸赶快向小组长报告,小组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向逸又看向其他医护人员,所有人都别过了头,向逸明白了,在生命面前,任何一个人都变得贪生怕死,医生也不例外。车子缓缓的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开着,向逸的脑海里一直反复闪现着那个被埋在土堆里的人,“停车!停车!”向逸忽然站起来大声向司机喊道。“医生面前,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应得到尊重”向逸看着小组长说“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不用等我。”说完,向逸背起自己的医疗箱跳下了车,看着车子轰隆的向前逃去。忽然刚开几米的卡车又停了下来,那个戴着黑色面纱的阿拉伯女人也从车上跳了下来。她跑到向逸面前看了他一眼,便朝刚才那个土堆跑去。向逸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她的脚步。就这样两个人义无反顾的朝着着前方的战火纷飞跑去。那里还有伤员等待他们的救助。
向逸和阿拉伯女人合力把他从土里扒出来,看着奄奄一息的伤员,向逸一边大声的对那人喊道“醒醒,振作一点。”一边快速的打开了身旁的医药箱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一切做完后,向逸扶着那名伤员站起来,他看到那个阿拉伯女人手里拿着一个担架在朝他们跑来。忽然,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剧烈的强光从向逸脚下人响起......
再次醒来的时候,向逸闻到了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原来自己没有死啊,向逸默默地在心里说道,睁开眼睛,向逸忽然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他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向逸意识到自己失明了。忽然,向逸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然后自己平时最熟悉的听诊器在自己身上按来按去。“我获救了么?”向逸开口对检查自己身体的医生问道。医生没回答,向逸又问了一遍,可还是没听到医生的答复。向逸有点生气,可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忽然,他感觉医生的手碰了碰他的耳朵。向逸忽然发现自己刚才对医生说的话自己竟然也没听到,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有人吗?”向逸又试着说了一句,还是没有听到。“我是不是也失聪了?”向逸对医生说道。他伸出手掌,说“如果是你就在我手上写个一,不是的话,你就写个二。”那人在他手上写了一个一。
向逸忽然感觉心很累很累,就像溺水的猫,“还有恢复的可能吗?”向逸又问道“有就写一,没有就写二。”感觉医生在自己手上写了一个三,“三是什么意思?不确定是吗?”医生在他手上写了个一。“检查好了吗?好了的话,我想休息一下。”感觉到医生把自己的被子盖上了。向逸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向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自嘲的笑了。自己作为医生救死扶伤,没想到最后自己却成了累赘。
医生每天都来给向逸做检查,有时也会坐下回答几个向逸提的问题,渐渐的向逸了解了一些自己的情况,爆炸的强光和巨大分贝使他的耳朵和眼睛受到重度损伤,反倒是外伤基本没有,向逸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向逸对自己失明失聪这件事已经看的很开了,比起那种天生聋哑的人自己最起码看过这个世界的五彩斑斓。只不过再也看不到某个人的容颜听不到某个人的声音了,想到这里,向逸心里又升起了淡淡的失落。
向逸的康复医师很复责任,也很有耐心,每天都会回答向逸的几个问题。这天向逸照常在刚醒来的时候拿手在眼前挥了挥,忽然他感觉自己逐渐熟悉的黑暗里混入些许模糊的重影,向逸又伸了伸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模模糊糊的不是很清楚。向逸心里大喜,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快恢复了。在床上又躺了一星期,向逸的眼睛逐渐可以看清,他兴奋的看着周遭的环境,忽然向逸发现自己住的哪是什么医院啊,这明明是洛扬的家啊。难怪自己住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人让他交住院费,也没有医生赶自己走。向逸看着洛扬向平常一样拿着水果刀坐在床头专注给自己削苹果,向逸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够。忽然他发现项弋身后的衣架上挂着一个黑色纱巾,向逸霎时明白了,现在自己还在害怕什么?还在犹豫什么?向逸看到洛扬俯下身来对着自己凑了过来,那修长的手擦掉了向逸不知什么时候溢出来的眼泪。他看到洛扬在自己的手画了个问号,向逸笑了笑说,“没事,眼睛有些干。”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向逸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开口对洛扬说:“医生他什么时候可以出去透透气?”“现在就可以。”向逸一怔,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听到声音了,看来上天对他不薄。向逸痴痴的看着洛扬,看他停了一会在自己手上写了一个一。向逸强忍下内心的激动,对洛扬说“外面天气好吗?如果可以,我想去外面晒晒太阳。”“等一下,又忘了,你听不到”,向逸看洛扬拍了一下脑袋懊恼的对自己说。然后他又看到洛扬在自己手上写了一个一。这个傻子,向逸在心里窃喜又有些许甜蜜。
洛扬扶着向逸走到室外的草地上,向逸的眼睛虽然恢复了,但是遇到强光还是忽然觉得眼睛有点痛,他停下揉了揉眼睛,这时,就听到洛扬紧张的声音从耳侧响了起来,“怎么了?”然后,向逸感觉洛扬在自己手上画了一个问号,向逸明白洛扬这是在问自己怎么了,“没事,走吧。”向逸说道。他们两个在草地上坐了很久,向逸知道洛扬就在自己身边,他想了很久,他知道那个阿拉伯女人就是洛扬,但是他还是不确定。
终于他横下心来问洛扬:“医生,你有女朋友吗?”他想趁着洛扬还以为他失聪的时候问问以前怎么没有勇气开口的事情。如果他说没有,他立刻缩回自己的壳里。
“有的,可是他不知道,他现在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喜欢他,可是他和我是好兄弟。我也知道这种恋情不可以,为了强迫自己忘记他,我告诉他我要结婚了,可是我却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他说一句我和青子不合适我就鼓起勇气向他表白,他不知道,游艇,请柬我都是专门为他设计的,我让青子发朋友圈故意让他看到,可是他却只会点赞。在他眼里我们永远是好兄弟吧。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他怎么办?他去A国我不放心,披了个黑袍扮作阿拉伯女人只为接近他,可是,唉,他开心就好。”许久也许意识到向逸根本听不到他说话,他又在向逸的手上写了一个一。果然最动听的情话只有在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才最有味道,一和二永远也表达不出来。也因为向逸听不到所以洛扬才肆无忌惮说了埋在心底的话。向逸惊呆了,原来他也是喜欢他的,他也是喜欢他的。
躺在床上,向逸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听到了自己从很久以前就渴望听到的答案。眼泪不住的冲洗着自己的眼睛,期间向逸一直听洛扬在自己耳边说话,他一定也以为自己什么也听不到,所以才把内心的话说出来吧。“医生,我想出院。你能帮我买一张去比利时的船票吗?我想去比利时。”洛扬在他手上写了个一,“别忘了再帮我找一个全天候的保姆。”向逸打趣的对洛扬说道。他知道项弋会陪他的。
果然两天后洛扬陪着他来到了船上,不过船却换成了洛扬结婚的游艇。游艇缓缓的在大海航行,向逸扶着游艇栏杆大口呼吸了一口空气,看着大海,说道:“我喜欢一个人,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了,可是他是我好兄弟。我只好偷偷的喜欢他,后来他告诉我他要结婚了,我心里特别嫉妒。我一边在他未婚妻朋友圈里点赞,一边难过的要死。所以我申请去A国参加人道主义援助,在那里我遇到一个戴黑色面巾的阿拉伯女人。我们在救助病人时,遇到流弹,我被炸弹剥夺了视力和听力。后来我又遇到一个傻子医生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他告诉我他也喜欢我,然后我的心忽然定下了,还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自己更幸运呢,你说是吗,项弋?”向逸扭头一把抱住了自己身后的洛扬。
“什么时候知道的?”洛扬问。
“有一次我问某个傻逼他有女朋友吗,结果他向我表白了一大堆,然后就知道了。”
“为什么去比利时?”
“因为它承认我们。”洛扬一把搂住向逸,耳边又响起自己临去A国的前一天,青子对自己说:“想好了么?这注定是一条艰苦的路。而且这条路说不定是你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想好了。世上的路千千万,世上的人万万千。他想找喜欢的人我陪他找,他遇到喜欢的人我祝福,他看上别人的新娘我帮他去抢。难得遇到一个自己想掏心掏肺对他好的人,管他是男的女的。”
“那预祝你成功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