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阙 11

by.莫分茶兮

Chapter.11

夜已经深了。

小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门外寂静无声，只有炉子里将要燃尽的炭火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

他披起衣服，翻身下了床。

推开门，走到了师父房门口。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想要敲门，手仿佛千斤似的抬不起。又想要说话，张了几次口，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自己想问师父什么呢？

他大概也搞不清。搞不清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的未来。

正低头想着，身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睡不着？”轻咳几声，眼前人紧了紧衣领问道。

张筱春一身荼白长衫，外面披着鸦青色氅衣，正负手立于门边。

“今晚月色这么好，”张筱春抬头望了望远处月亮，“不如咱们师徒俩儿出去走走？”

已是午夜，街头几乎没人。张筱春和小玖迎着月亮，慢慢走着。

“还记得这里吗？”走到一栋破旧得没了门窗砖房前时，张筱春问身侧的小玖。

“这是……学堂。”小玖看了又看，慢吞吞地说。

“是啊，以前你上学的学堂。”

借着月色，小玖仔仔细细打量眼前的房子。一半的围墙已经倒下，门窗也早已没了踪影，只剩几块破碎的玻璃还残挂在上面，门口四周到处杂草丛生，哪里还有半点学堂的样子？

“这两年，北平越来越不太平。日本人炸了使馆，炸了商店，到底是连学堂也没放过。”

“还记得吗？当年你就是在这里，和你的同学们写了举报大帅的信。”张筱春平静的说。

一瞬间，往事回头。

张筱春转过身，看着小玖。“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徒弟，他很正直，他是个勇敢的孩子。”

他会有他人生的追求，会有更高的理想。

他会是一个英雄。

而他的师父不应成为他的牵绊。

“师父，您说……中国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从街前学堂到留学日本，这些年过去，小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莽撞的男孩儿。虽身在国外，但他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中国的未来，西方列强和日本人的铁蹄踏在他的家乡上，他们欺侮百姓，烧杀抢掠，让这片土地民不聊生。

现在，连一间小小的学堂也不能幸免。

民主斗士们说的没错：

中国，已经容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了。

“小玖，你读书多，懂得也多，”张筱春依旧平静。

“这些年你在日本，肯定也学到了不少先进知识。这些师父都不懂，什么民主、什么共和，这个党派、又那个党派。”

“无论什么，去追你想追的，去找你想找的。”

“去实现你想实现的。好吗？”

你是鸿鹄，就当远飞。

在那一瞬间，小玖有种感觉，师父那双望月的眼睛，很亮。

很亮。

比月亮还要明亮。

是眼泪吗？

还是希望？

“师父是个唱戏的，这辈子没能耐。也教不了你什么本事。”

“你只需记着，你是中国人。”

“无论走到哪儿，记住，你是中国人。”

记住。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