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期日记(二)

      2020年 1月27日

      看天气预报,今天有霾,没有出去运动。洗漱后,做早饭。菠菜鸡蛋汤,一张青稞面薄饼,一根香蕉。稍事休息,已近九点。开窗通了一会风。窗外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儿。头脑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想出去看看春节的街景。年前一直各种忙碌,不得空闲。现在,终于空闲下来却又添了新的顾虑。按照昨天的经验,应该极少有人出行。这种情况,倒也比较安全。于是,心怀好奇的我穿好外套,戴上口罩,轻装出门。外衣口袋里,只有钥匙、纸巾、手机和公交卡。昨天在手机上,查询了关于病毒的相关知识,感觉自己小心一点儿,应该无大碍。

      小区里的汽车全都整齐地原地待命,主人们也乖乖地躲在家里宅居。小区中心结冰的湖面,平时总是聚集着一群带孩子玩耍的人。今天,空无一人。路口处,遇到每天捡垃圾的老人。身材高大的他,依旧我行我素。也许在他看来,这个时候,正是他可以勤劳致富、大有收获的时候;而且,的确每个垃圾桶旁都摆放着各种可回收的包装盒,它们也需要人来处理。只是,难道这个老人就不怕因此而感染瘟疫么?或许,不断增加的收获感早已超过了他对瘟疫的恐惧。但愿老人,平安、幸运!

      小区门口的花坛旁,几个经常下棋的老年人,照常围桌而作,棋子起落的声音很清脆。他们依旧谈笑风生,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副口罩。对于这些熟同一家、风雪无阻的人们,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他们十年如一日地生活习惯。除非,他们中的哪一个发生了意外。

      马路上,与昨天一样的空荡。整条街道,只有寥寥几辆汽车在行驶,速度依然很慢。人行道上,有三三两两戴着口罩遛弯的人。迎面遇到时,大都神色紧张地匆匆走过。这种紧张感,也传染了我。原本松弛的心弦,瞬间紧绷起来,对每张陌生的面孔多了一份戒备。

      附近几个居民区的广播喇叭不停地在宣传疫情防御的警告,循环播放,一刻不停,声声震耳,确有大敌当前,严阵以待的势头。从现实的情景看,这种宣传的确是有效的,大家都被瘟疫吓住了,乖乖地呆在家里不敢出来。几个就近采购回来的人,拎着菜蔬和食物匆匆地走过,他们肩负着一家人的生存使命。

      我走到对面的公交站牌下等车。大约等了十几分钟,533到站。上车后发现,车上的乘客连同我在内一共有三个人。大家有意识的疏远着坐开,我收拢着双手减少不必要的碰触。公交车安静地驶过每个站牌,鲜有上车的人。整个路段,车上始终没有超过三个人。每个红绿灯下,只有一个警察在路边悠闲地站着。十字路口就那么几辆车,根本不用指挥交通。他们的存在,了无意义。街上极少见到行人,只有身穿橘黄色上衣的清洁工在各个路段徘徊。因为没有出行的人,街道也很干净,几乎不用打扫。他们看上去也很闲散,相互打招呼,说笑,或许他们的心情真的不错。

      我坐到鼓楼站下车,因为这里是城区的中心,想来节日气氛会浓一些。站在路边,四下空荡荡,只有青砖灰瓦的鼓楼肃然矗立。偶尔,有一两辆汽车冒然驶过。花店、餐馆、鲁班庙、学校和沿街商店的门都紧闭着。鼓楼南面的广场,只有一辆执勤的警车孤零零的停着,十字街头一片寂静。昔日车水马龙、人声熙攘、交通阻塞的场景恍如隔世。眼下,只有一座寂无声息的空城。鼓楼的城墙上挂着几盏红灯笼,除此再无其他。那几盏朱红,在空阔的背景映衬下,显得有些落寞。我拍了两张照片后,向西面的古文化街走去。那里,是蓟州历史文化的象征。

      缘路步行,仿佛走进某个古装电影的拍摄场。宽阔的步行街一片肃穆。走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上,我能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两边店面的卷门帘整齐的拉下,偶尔有一两家小店开了门,但一个顾客都没有,年轻的女店员百无聊赖地在里面逗着一只小狗。一个狭窄的胡同口,摆放着一个糖葫芦的摊位,一个年老的清洁工人身体佝偻着站在那里,跟附近门口的人说着话。估计那是他的家,卖糖葫芦是他的副业。

      再往前走,遇到两个骑电动车的人,一个车后载着煤气罐,一个小框里塞满生活用品,也像是出来给家里采购的。没遇见别的人。路边的古树上挂了许多小红灯笼,似有一些节日的喜庆。仰头看去,伸展的枝稍上,那么安静、灰蓝的天空,仿若一张寥廓而无奈的脸,将我心头刚刚唤起的些许喜气遮掩得无影无踪。

      一直走到独乐寺门前。两扇朱红的大门紧紧地合拢着,门上贴了一张闭馆告示,关门大吉。门前的两头石狮子,呆愣愣地蹲伏着,它们不知道,里面只剩下一座空空的庙宇,已经无可防守。门旁竖起的长杆上,挂着一串高高的红灯笼,仿佛在扬起嗓门儿告诉人们:“过年啦!”可惜的是,没有人听得到。这个年,大家都过得鼠头鼠脑,胆战心惊,谁也不能像它们那样高调儿。钢筋水泥修筑的堡垒,并不能给予人们一颗坦然的灵魂。每个人的身体里,都缺少一对叱咤风云的门神守护。

      缘路返回时,遇见一对父女,是一个年轻的爸爸领着一个年幼的小女儿。两个人都戴着口罩,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爸爸的头侧向女儿,脚步轻缓,照顾着女儿走路的速度。小女孩儿的眉眼间带着欢喜,脚步很轻巧。想来是在家里闷坏了,缠着爸爸带她出来走走。我很敬佩这位爸爸的勇气。在他心里,女儿的愿望胜于一切。我很想为他们拍张照片,但又不想惊扰他们。驻足看了一会儿,悄悄走开。

      径直走到公交站牌下等待。北面那条洋槐环抱的林荫路,在我眼里,曾经如此的向往,又如此的熟悉!那里,孕育过我的梦想,也匆促过我的脚步。平日里,学生们上学和放学时喧闹、拥挤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只有两排光秃的洋槐和两旁空寂的校舍。青春的笑脸与童稚的歌声,都已远去。瘟疫笼罩下,一切的生命都蛰伏于恐惧。这样被寂寥吞没的城市何时才能复苏?谁都难以预料。

      临上车时,从我的头顶传来几声悦耳的鸟鸣,清脆、婉转,如一只短笛打破了街市的寂静。我抬头看时,几只麻雀从树梢飞离。我的心头掠过一丝惊喜:自然的生命总是生生不息,此消彼长。记得法布尔在《昆虫记》里写道:麻雀是史前出现的物种之一,它们在地球上存在的历史远远超过人类。如此,它们更有权生存于世。平日里,是人类的喧嚣肆无忌惮地打扰了鸟儿。今天,人类潜伏起来后,世界重又归还给鸟们。想到这些,我对鸟儿满怀歉意,对自然与生命充满敬畏!

      公交车一路送我回了家。穿过马路时,我又回头看了看,心里默念着:明天,会好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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