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
李商隐
永巷长年怨绮罗,离情终日思风波。
湘江竹上痕无限,岘首碑前洒几多。
人去紫台秋入塞,兵残楚帐夜闻歌。
朝来灞水桥边问,未抵青袍送玉珂。
【注解】
1. 永巷:宫中长巷。《史记·范雎蔡泽列传》:“于是范雎乃得见于离宫,详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尔雅·释宫》“宫中巷谓之壸”邢炳疏引三国魏王肃曰:“今后宫称永巷,是宫内道名也。”
2. 绮罗:指穿着绮罗的人。多为贵妇、美女之代称。北齐颜之推:“邺下风俗,专以妇持门户,争讼曲直,造请逢迎,车乘填街衢,绮罗盈府寺,代子求官,为夫诉屈。”
3. 离情:别离的情绪。《文选·任昉〈出郡传舍哭范仆射〉诗》:“将乖不忍别,欲以遣离情。”李善注:“言将乖之初,不忍便诀;欲离少选之顷,以遣离旷之情也。”唐谢逸词:“无限离情,无穷江水,无边山色。”
4. 风波:比喻动荡不定或艰辛劳苦。《庄子·天地》:“天下之非誉,无益损焉,是谓全德之人哉!我之谓风波之民。”宋曾巩《谢中书舍人表》:“于风波流落之馀,以蒲柳衰残之质,自循涯分,曷副恩荣。”
5. 湘江竹:即湘妃竹。《初学记》卷二八引晋张华《博物志》:“舜死,二妃泪下,染竹即斑。妃死为湘水神,故曰湘妃竹。”明刘基《梅花引》:“冰蚕丝断琅玕折,湘妃竹死青冥裂。”
6. 岘首碑:晋羊祜任襄阳太守,有政绩。后人以其常游岘山,故于岘山立碑纪念,称“岘山碑”。《晋书·羊祜传》:“ 襄阳百姓于岘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岁时飨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唐李涉诗:“歇独来寻故事,逢人唯说岘山碑。”亦称“ 岘首碑 ”。
7. 紫台:犹紫宫。指帝王所居。《文选·江淹〈恨赋〉》:“若夫明妃去时,仰天太息。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李善注:“紫台,犹紫宫也。”
8. 楚帐:指西楚霸王项羽的军中帐幕。荒芜《为韩羽〈霸王别姬〉画配诗》:“霸王终别姬,历史有馀哀。楚帐歌方歇,《霓裳》舞下来。”
9. 灞水桥:灞水是渭河支流,源出蓝田县东秦岭北麓,流经长安东,入渭河。灞桥在长安市东灞水上,是出入长安的要路之一,唐人常以此为饯行之地。
10. 青袍:借指寒士。刘学锴等集解引陈帆曰:“然自我言之,岂灞水桥边以青袍寒士而送玉珂贵客,穷途饮恨,尤极可悲而可涕乎?”
11. 玉珂:马络头上的装饰物。多为玉制,也有用贝制的。借指高官显贵。唐灵澈诗:“今朝始见金吾贵,车马纵横避玉珂。”明李攀龙 诗:“衔杯昨日夏云过,愁向燕山送玉珂。”
简译:
长年幽闭在永巷中的宫妃们,流的是哀怨之泪;整日因为担心游子动荡不定,而别绪重重的思妇,流的是思念之泪。
因舜帝之死而在湘江竹上留下斑斑之痕的娥皇女英二妃,流下的是悲伤之泪;襄阳百姓在岘首碑前为悼念羊祜太守,流下了许多的感恩怀德之泪。
在秋天离开皇宫远嫁塞外的王昭君,流下的是思乡之泪;兵困垓下,在营帐里夜闻楚歌的霸王项羽,流下的是悲怆之泪。
可是,你早晨到灞水桥边去问一问,这些泪水哪里比得上一介寒士去送别高官显贵,所流下的心酸苦涩之泪呢。
脉络浅析:
这是一首写“泪”的咏物诗,通过对不同情景所流泪水的描写,表达了自己穷途之恨也。
前三联都是写让人流泪之事,用了四个典故,一是“湘妃竹”,二是“岘山碑”,三是“昭君出塞”,四是“四面楚歌”。分别写了六种不同感情的泪水,一是哀怨之泪,二是思念之泪,三是悲伤之泪,四是感恩之泪,五是思乡之泪,六是悲怆之泪。
尾联是全诗的主旨所在,以前三联为衬托,使用了对比和设问的修辞手法,极为婉转而又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穷途之恨。李商隐早年就有“欲回天地”的远大政治抱负,然而由于身不由己地成了“牛李党争”的受害人,所以终其一生都是为人幕僚,侧身贵官之列,迎送应酬,精神上极其痛苦,此联是李商隐感伤身世的血泪结晶呀!
整首诗使用了对比、衬托和典故的修辞手法,极为婉转而又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穷途之恨,催人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