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杨格宁

“聪明的女人令人同情。”——杨格宁从我身边飘过,然后又惊鸿一样地回过头来,我叫住她,随口说道,我是不是老得认不出来了。她赶紧“没没没”,然后说出了这句名言。难以分辨是恭维还是揶揄,这就是杨格宁的风格。

 春节期间杨格宁来电话,说她送儿子去美国读书回来,3月初会在长沙呆一段,到时约我吃饭喝酒。算起来,我和她也有5、6年没见面了,以前总是她请我在金牛角餐厅吃饭,我顺手从家里带上一瓶酒,这些酒都不是名牌,有些是私人制造,有些是报社的广告抵换过来的,多少有些古灵精怪,但就是货很真,这让我觉得很配我和杨格宁的约会。接到杨格宁的电话后,我就在寻思这回我可以带什么酒呢。

自从我在科隆买了老花镜以后,觉得老妇人的标签已经贴定了。而和小自己10岁的杨格宁的交往无疑属于忘年交,在女人没有接到最后通牒之前,是不会承认自己美人迟暮的。

 虽然属于两代人,我和杨格宁却有着太多的共同爱好,比如金牛角餐厅,我们所有的聚会都是在这里。餐厅里的光线总是暗到足以看清对面的人,如果没有坐到靠窗的位置。柔和的光线下,杨格宁依然生动美丽。我珍惜和我在一起时觉得自己活着的人,我珍惜我和他(她)在一起时觉得自己活着的人。啊,你看,我们都活着,这有多好!

 那年刚刚获诺奖的爱丽丝.门罗82岁了,她在70岁以后进入创作高峰,这似乎挺给人希望。盒子说,你知道吗,门罗可是生了4个孩子还得诺奖。我说,强悍。生殖,女人创造力的天然表达。写作之对于女人,非自然之另类表达。“书写令我开心”,这是杨格宁更喜欢的另一位加拿大女作家的话。作为自娱的写作常被我视作女人写作的最高级别。杨格宁讲了一个故事,来自于她喜欢的那位加拿大女作家——与一个诗人的偷情使女人获赠一本诗人的诗集,女人读后暗想,“他抒情的能力可不如他偷情的能力”,于是不久,她交给诗人一本诗稿,对诗人说,“拿去发表吧”,诗人惊愕之余依言出版,于是大红。我评价说,酷!

 杨格宁当时做着与教育有关的事情,这我一点也不奇怪。正如分管文教卫的地方领导常常选任女人,生殖、教育、看护,属于女人的天然禀赋和优势。十年前,刚做母亲不久的杨格宁还在说“天才自能找到自己的方向”,而她的实践,看来是对这一理论的补充和完善。她的儿子,刚刚成为美国小留学生。

 因为要开车,我不能陪杨格宁喝酒。一瓶西班牙红酒还剩下半瓶。我劝她尽兴,她说下午还约了人谈一个合同。“你不会想要我让人占便宜吧,师姐?”我笑起来。她又注解:“不要以为我这个年龄没便宜好占哦,任何年龄段的女人都有便宜可占。万一喝多了,合同上看错一个零,这便宜就大了。”我只差拍案叫绝,好个师妹!

在我的专栏作者中,杨格宁是最出色的,后面的“之一”可以加,没有关系,其它作者知道我此说没有污损自己的鉴赏力也就没有贬低他们。她对待文字是绝不苟且的,可以引经据典,但不许有俗套。

 她的精神气质,怎么形容才好,像是一湍激流,丰沛充盈强悍。超群的智力、广博深入的阅读、对人及事物的一针见血的洞察力,不吐不快的率直,还有精神上的洁癖。

 我做了她两年的编辑,经手了她的数十篇文章。在那些速战速决速朽的报纸上,刊载着她不朽的文字——如果有幸流传的话,令我曾有过自得——我像是为女儿挑选嫁衣那样为读者挑选作者。那些纸张或许早化为飞灰,所幸网络拷贝了,所以只要搜索一下,你也就成为它们的读者了。

 为什么要推荐杨格宁?除了她是我的长沙老乡、长郡中学校友,理由就是太想让人分享一位杰出作家的才华。她应该拥有的空间似乎还未展开,假如由我能多传达给一个人,也都是好的。

 我和她之间的交谈,当然还远胜于那些文字。其中关于母亲的主题就让我们有着反复讨论开掘的愿望,她的态度是那么坚决,我的转变或许令她不解,而我虚无主义的解释也不是那么有力的。因为我的年龄略长,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变故,我并不指望她完全理解。但诚恳的态度让我们的交流不至于一无所获,至少我们知道关于母亲还有另一种可能。

 我一直让自己的文字陷于感情之中,虽然也明白感情有时不过是庸人懦弱的托辞,是一种过于依赖不自立的表现。在这一方面,尤其佩服杨格宁,她是一点也不跟矫情、滥情、煽情沾边的,而我总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滑向那个泥沼。

 在精神上,她有点像哪吒,是个敢于脱胎换骨的人。哪吒是最有叛逆精神的神话人物,我曾经热血沸腾地仰慕过他,不知道杨格宁喜不喜欢这个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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