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春,让人感觉熟悉却又陌生。四季更迭,叶落花开,仿佛眼中的事物无一例外的出现消失。脑海中的记忆也不会永存,就像风终会吹散一些东西,堆叶,白雪,亦或时间。但在一生中的旅途里,有些回忆总会烙印在心,时而隐匿,时而浮现,而那段时光,便是青春。
跟海一样蓝的宁城的天,却永远刻在了那里。
那是一个朦胧的时代,人们尚未洗去脸上的单纯,在尚未褪色的田野间,常能看到几道童稚的身影,六岁的林叶,便总在其中。或是在田野间的小径上奔跑,伸手去扫过成排金黄的稻子,有时去追赶稻花里飞舞的蝴蝶。而今天,他见到了一颗从未见过的大树。
很少有人会理解一个孩子想要做某件事情的动机,因为孩子不会多想做事的缘由,仅是内心驱动着,身体便做了。
“我要爬上这棵树。”林叶对身边的伙伴说。但朋友们都认为他只是想要出风头。
“哈哈哈哈,林叶要爬这棵树!”
“林叶,这棵树太高了,你爬不上去的!”
“不行!我就要爬这棵树。”林叶非常坚定,好像树上有着宝藏一般。他二话不说,用力抓住最下面的树枝,脚踩在树干上使劲蹬,蹬了好几下才爬上第一个树杈,他站在那里,看了一眼莫高的树顶,心里已萌生退缩之意。
“林叶,别爬啦,那上面你上不去的!”
“我可以的。”林叶心中默念。
他继续抓住一根树干,用尽浑身力气,爬上了第二个树杈,他的小腿被树枝划开了一道口子,但他并不在意而是努力爬上到下一个分叉上,稚嫩的手拨开层层枝叶,寻找并抓住可以支撑的树干,在硕大的树丛间钻入一个又一个微小的缝隙,在漫长重复却又各不相似的努力后,他摸索着爬到了可以站稳脚跟的最后一个树杈。
林叶喘着气,准备与朋友们分享成功的喜悦,他目光往下,却发现朋友们早都离开了这里。
他有点失落,但那种失落还不能够掩盖此刻他获得的成就感。
林叶坐在树的顶端,大口的喘着气,此刻的他已经精疲力竭,只能坐在那里休息。
天色暗了,当最后一缕夕阳照射在林叶的脸上时,他有点害怕,开始思考自己应该怎么爬下去,黑暗逐渐蔓延,自己又还没恢复体力,林叶开始慌张了。
村子的另一边,外婆和妈妈正忙着晚饭,今晚林叶的舅舅一家从大城市回来,外婆要做一顿大餐为他们接风洗尘,她们并没有在意林叶还未回家,因为他以前也经常玩到很晚。
夏末的晚风,悄悄吹过树梢,再过片刻,夜色便至。
林叶没有尝试爬下树,他害怕着,害怕黑暗,害怕失足摔落,以至于他不敢动一下,只蜷缩着。
时间流逝,天已经完全黑了,林叶的父母注意到孩子还没回家,便打着手电筒外出寻找。
林叶在树上发抖,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和他说话。
“树上有人吗?”大树旁边,有一个与林叶年龄相仿的女孩向树上呼喊。
“你是谁?”林叶向下望去,一个穿着连衣裙,扎着马尾辫,似乎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正疑惑的看着他。
“我叫云汐。住在镇里,今天来亲戚家住一段时间。”女孩回答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那么高的树上呀。”
“我……我叫……林叶,我……自己爬到树顶,下……下不来了。我好怕。”
“你能爬上去,为什么不能爬下来呢?”
“我……我害怕,而且没劲了。”
女孩轻笑一声,嘟了嘟嘴。
月光洒在了女孩的头发上,女孩转眼看向天空。
“害怕的话,不如坐在那里看看天吧,在那么高的地方看,一定很漂亮吧”女孩微笑着说。
林叶抬起头,拨开头顶的树叶,月光即刻倾洒进来,天空间流淌的星河一览无余,叶的鲜绿映出月的皎洁,微风下的叶又为月增添一些生动,仿佛一切都映在这片广阔的天。
林叶有些恍然,沉浸在星空之下,他视线里的天空,第一次没有房屋,大树。
月光有些刺眼,林叶不禁低下头,女孩正注视着天,星星映在她明亮的眼。
“真好看啊。”
林叶似乎不再害怕,就只坐在树上,看着遥远的天际,也不去想该怎么下去,能不能下去,只看着。
风渐渐停了,叶子也静了下来。
父母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林叶,在狠狠的训斥一番后,帮他从树上爬下,和女孩道别,便回家去了。
此后的几天,林叶经常来到这棵树下,就靠在那里,不时仰望天空。在这里常能碰到那个名为云汐的女孩,她很喜欢在晚上散步时来到村子的边界处,这里的树下,有着别致的夜景。相遇几次后,林叶便和她成为朋友。
她跟他讲述了一些外面的风景,而林叶则总是带着她一起在乡野间嬉戏,很长的时间中,都是如此。
童年的时光流逝的很快,两年的时间一转而过,身体的发育让林叶能够更加轻松爬上那棵树。从那起,他不时登上树顶,仰望白昼的云端,凝视夜晚的月环,百看不厌,而那时,云汐便在树下站着,有时看着林叶笑一笑,有时又凝视着天空默不作声。
几年后,林叶也到了上学的年纪。
清晨, 乡间透着一点阳光,虽然已是秋季,但繁茂的植被依然让初阳无从下笔。它想点在石子路上,却被树的枝叶拦下,它想写进池塘,夏天残留枯萎的莲叶又让他退回。于是它索性离开地面,透过云层,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中展现自己最为耀眼的一面。
在初阳的注视下,林叶走上那条熟悉的田间小路,母亲伴随在他身后,这是他上学的第一天。林叶背着大人口中叫做书包的东西,心里对于即将到来的名为学校的地方,有着些许期待,也有一点害怕,对于未知的害怕。
“妈妈,学校到底是什么呀?”
面对孩子的问题,母亲竟一时答不上来。学校是什么呢,上学读书的地方,或是学习知识的地方,或是培育人才的地方,母亲难以概括。
“等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妈妈,那我为什么要去上小学啊。”
“上小学当然是为了以后上初中,然后考上好的高中,最后考上好的大学,以后就能找个好工作呀。”
母亲说完这些,笑了一下,她知道这些话林叶难以理解,又说道:
“不好好上学,就很难有好的生活啊。”
林叶有些迷茫,只呆呆的问:
“哦,那初中,高中,大学又是什么呀?”
母亲拉起林叶的手,“这些事儿啊,以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过一段田间小路,再走一段水泥路,虽然有很远的路程,但对于整日在乡间奔跑的林叶也不算什么,很快,他们便到了镇里的小学。
学校有一个大门,围墙不高,稍有点破旧,里面的教学楼翻新过,有三层高。透过大门可以看到学校不大的操场,和中间形似凤凰的雕像。
宁山镇小学。
宁山村,是林叶生活的村子,因背靠宁城著名的景点——宁山,而被称作宁山村,而宁山镇,是这一片村子的中心小镇。
林叶站在门外,注视着这所建筑,它似乎比平时住的房子要漂亮不少。林叶很兴奋,拉着母亲走进学校,他看见了许许多多和他一样或许又不一样的孩子们,此时他想起了云汐,猜测她会不会也在这里。
“快进去吧。”母亲陪着林叶来到了班级门口,很多担心的叮嘱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她还是没说,只是双眼稍有不适,“要听老师的话哦。”
“好的,妈妈再见!”
母亲与林叶道了别。
“真快啊,转眼间都上小学了。”母亲在林叶进门后,又在窗边注视了一会儿,才不舍地离去。
一(2)班,林叶推开门,里面的孩子正在嬉闹,但林叶并没有在意,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教室里面一个白色裙子的女孩。林叶快速走到她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拍了拍正在注视着窗外的女孩。
“云汐!”
“林叶?真巧呀,你也在这个班吗?”
“嗯嗯。”
女孩笑的格外灿烂,向林叶指了指窗外的银杏树。
“不如你和我坐在窗边吧,你看窗外面的树和花草,还有小鸟,多好看。”
林叶望向窗外,那棵银杏树确实吸引了他。
“好。”
“好什么呀,你得跟班主任说了才行。”云汐道。
“班主任是什么意思?”
云汐噗嗤笑了出来,指了指正在站在讲台上准备说话的中年男子。
“班主任就是我们班的负责人,就是他,你要去跟他说。”
“好,我这就去跟班主任说。”
碰巧的是,大多数同学都不想坐靠后靠边的位子,班主任就如愿把他安排在了倒数第三排靠窗。
新生刚入学,班主任说了很多事情,介绍了学校具体情况等,但这些林叶也是不出所料的一点没听进去。一下课,他便跑出去乱逛了。
上课铃声响起,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
第一次上课,林叶很是不适。他感觉如坐针毡,在家里的他总是在乡间奔跑着,而坐在教室里上课让他很不习惯。
“你怎么啦。”看着旁边躁动不安的林叶,云汐有些诧异。
“我想出去玩。”
云汐被林叶的回答逗笑了,“这里是学校,还在上课,不能出去玩哦。”
林叶托着头看着老师滔滔不绝,他从没见过如此能说会道的人,能一直讲这么长时间。
“老师不累嘛?讲这么多话。”林叶悄悄感叹。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呐,在课堂上就要好好听课哦。”云汐轻声说。
“好吧。”
云汐看着林叶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地说,
“你好好听课,下课了我们去外面玩。”
“真的吗,你说的哦。”
“嗯嗯”
听到这话,林叶立刻有了精神,直起背来,开始认真听课。
在云汐眼里飞速流逝的时间在林叶这却是度日如年,在苦苦挣扎中,下课铃终于响了起来。
“下课了下课了,我们去哪玩!”林叶如刑满释放一般,急切的向云汐问道。
“我们去那棵叶子像扇子一样的树下面玩。”
在上完两节课后,有一个大课间,林叶和云汐,便在大课间时来到了那棵银杏树下。
“还记得以前你爬到树上面下不来吗”云汐捂着嘴笑道。
“那……那是……那是我不熟练。”林叶挠了挠头,第一次见面他印象深刻。
“不过你能爬上那么高的树,也很厉害啦。”
“那当然,不仅那棵树我可以爬上去,这一棵也行!”
林叶很开心,转头望向那棵银杏。
“你爬上去给老师看见就完喽。”云汐咯咯地笑道。
“哼哼!我才不怕老师呢!”说完林叶就蹬了上去,而此时他的班主任正好经过。
“快下来!”老师急忙快步走来,叫下林叶
“你是我们班的吧,怎么这么调皮,爬到树上面摔下来怎么办,很危险的!下节课在走廊上罚站!”
林叶灰头土脸的哦了一声,跟着老师走回教室。云汐在后面跟着,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
“不听我的话,被发现了吧,嘻嘻。”
“你还嘲笑我。”林叶十分委屈,但也无奈。上课铃声响过,他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无比沮丧。
九月的天空很纯净,夏季的最后几场将天空淋湿,把杂质洗的一干二净,云朵飘飘然,也觉自由轻快,无拘无束。林叶也注意到了天空的美,便抬头望去。这个季节,牵着阳光的云,让太阳不是那么刺眼,人们得以一直看着,林叶的心情也渐渐舒缓。
云汐不时向外面瞟一眼,又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大笨蛋。”
林叶刚入学的第一个上午,便在天空云朵和老师的滔滔不绝中度过了。中午很不情愿的在食堂吃过饭,下午的林叶安分了不少,随着放学铃声响起,林叶迫不及待的冲出校门。母亲早早便在校门口等候,看见林叶蹦蹦跳跳的出来,也是开心的笑着。
“妈妈!”
林叶急忙扑向母亲的怀抱。第一次和母亲分开这么长时间,也是很不习惯。林叶牵着妈妈的手,一边走一边向妈妈说着自己的许多感受。
“妈妈,学校里的老师都好厉害,能一直说个不停,学校里的草地和树也很好看,还有天也很好看。我还碰到了云汐!跟她同桌,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真的太好了。但是我因为爬树被罚站了,又好难过,老师还教我们拼啥来着,哦对,拼音!aoe之类的,还发了好多书,都在书包里!那些书还挺好看的……”
林叶一直说着,母亲面带笑意,在一旁耐心的听着孩子一天的感受。
“妈妈我饿了,我们走快点,快。”
母亲背着书包跟在身后,笑着看着前面欢快的孩子时而追逐蝴蝶,一会儿又被蜻蜓吸引。中午的云少了些,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乡间小路上,映出那份独一无二的纯真……
林叶的小学生活很简单,除了学习之外,便是和小伙伴在操场上疯跑,玩捉迷藏,累了时就和云汐在银杏树下坐着,等大了一些后,林叶爬上了那棵银杏,但上面的风景总是充斥着教学楼等碍眼的建筑,爬了几次后,林叶便不再尝试了。
林叶和云汐就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珍贵的童年。六年级时,云汐没有那么爱笑了,林叶那时察觉不到,只觉得她是因为长大了才这样,但也没有过多在意。他们很有缘分,但也总有分别的时候。
“在白云上面的天空,或许没有那么孤独吧。”在毕业典礼的那个晚上,云汐坐在那颗大树下,望着天空感叹。林叶站在一旁,只看着她。
或许这句话与孩子的纯真显得格格不入。林叶便根本不能理解。
小学毕业那天,女孩的话一直映在林叶心里,那时的他想不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但那以后,女孩去了外地读初中,从此,便很难再见了。
孩童之时,又怎能感受离别呢?最后一次见面,林叶短短地说了一声再见,摆一摆手,女孩也笑着挥手。林叶觉得失落,难过。但几天后,又如往常一样,只是因为学业,他却很少去爬树了。
树和女孩,这是他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