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方现代思想讲义》(十七)

后冷战时代的世界秩序由两股浪潮相互冲击而成:一方面,全球化一路狂奔,资本、人力、资源被信息通信技术捆到一处,世界越来越平,人与人之间的连接越来越密,地球大有一统趋势;但另一方面,民族与国家、宗教与文化,局部冲突依然频发,随着英国脱欧、美国退回孤立,逆全球化已是不争的事实。截然相反的事实为截然相反的观点提供了充足养料,其中最著名、影响也最深刻的一场论战来自一对师徒。

率先抛出观点的是徒弟弗朗西斯.福山。福山说,“历史终结了”,终结者是西方的自由民主制度。而福山的师父亨廷顿争锋相对,提出“文明冲突论”——西方文明不但不能终结历史,它还正处在衰落的过程之中。

福山说历史终结了,并不是说历史发展到今天就不再往前,而是说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历史发展的终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殊途同归地迈向自由民主制度。如果把世界上的每个国家比喻成一个游戏内的角色,那么有些角色已经“通关”,有些角色还在艰难打怪升级的路上,但无论是谁,最终的boss和通关路线是确定的。

福山的理由有两个。一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在于“为承认而斗争”。结合马斯洛的需求阶梯理论更好理解:“获得承认”是最重要的“自我实现”,而在西方民主制度下,每个人都有权利与机会让自己的声音被他人听到,一旦这一步实现了,则个人层面的追求将完成并结束。另一个原因则相对复杂。福山说,每一个国家,无论文化与其他国家有多大的差异,只要想实现现代后就必须发展科技(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技带来生产力提高后必须采用市场经济制度(市场经济对资源的配置最合理),而为了发展市场经济就必须选择自由民主制(简单说,市场经济中的生意人,最在意买卖与买卖者之间的公平;但这一步,是亨廷顿唯一不同意的)。至此,福山的推理完成。

在福山看来,各个民族、各个国家本身文化的差别固然天差地别,但因为起点都是谋求发展(人人都追求幸福),所以终点就是确定的。虽然目前还有很多国家的人民正在遭受不自由、非民主的压抑与痛苦,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强大历史惯性必将摧枯拉朽。自由主义民主会像终点港口的灯塔那样,照耀他们的努力、引导他们的前行。

不过,福山的师父亨廷顿对福山的论证完全不认同。亨廷顿的核心反驳点是,制度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受制于文明。比如,按照福山的逻辑,中东阿拉伯国家最终也会发展出类似欧美的自由民主制度。但亨廷顿认为,这些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国家有其独特的文化价值主张,其力凶猛,会反过来塑造出他们独特的制度结构。亨廷顿将全世界的文化按照“文明圈”概念分成八类,他们分别是西方文明,东正教文明,拉丁美文明,伊斯兰文明,印度文明,中华文明,日本文明,和可能存在的非洲文明。每一种文明都拥有独特的宗教、语言、习俗,各自文明又有其代表国家(比如美国是今天西方文明的代表,中国是中华文明的代表),他们也都将发展出各自绝不相似的政治外貌。

亨廷顿画完这张图之后,又提出了一个发人深思的警告:不同文明之间存在“断层线”,因此文明间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除了尊重各个文明圈,在圈内维持和平秩序之外,不同文明之间想要最大程度地缓解冲突,就必须展开平等对话。

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对应了中国另一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从某种层面解释了,为什么在一个不断变平的世界上同时存在这么多的矛盾与冲突。

那么福山和亨廷顿的论断谁是谁非呢?对此,答案总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历史不断的反转而摇摆。也许,它不仅取决于我们观察它的角度,更取决于我们分析它时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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