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孤旅,山一程水一程,我们告别母亲,从一步一回头的眷念走向辽远辽远的地方,孤独的生活孤独的面对。从此,风风雨雨无从躲避,潮来潮往只任冲击。在季老先生98年的生命历程中,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和潮涨潮落,他却独自岿然不动,一直走何孤独的最深处,在那里开出最自在的花来。
一个人必须远走,靠上天的命运决定,能走多远,则是靠自己的意志决定。从小生在穷乡僻壤的季羡林,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周围是一圈他熟悉的屋舍与树木,在那里,他可以快快乐乐地度过他的童年,像那里的所有人一样平平常常地过他一生。
但是,命运没有像往常一样做决定,给这个孩子顺理成章的一生,而是单单挑上了他,让他六岁那年离开家乡去济南求学。这个决定是经过家族慎重考虑决定的,他的父亲和叔父从幼失怙,相依为命,后决定同气,两家共荣。叔父留在济南发展,父亲回家挑起族脉,但两家各自独立门户之后,只有季羡林一个儿子,兄弟俩决定不惜一切培养季羡林,让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一、我爱天下一切狗,只为思念母亲
那是季羡林第一次离开母亲,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向其他小孩子一样可以留下来不走,但对大人的决定他不敢反抗,就这样离开了他熟悉的家和他温和的母亲。
来到济南与叔婶堂妹共处,不能说少年的心是不孤独的,但命运注定他是这个家唯一的男孩,他就没得选。前进,虽然可能是一条光明的路,但那条路注定越走越孤独。
季羡林少年读书成绩优异,不负父亲和叔父的厚望,去北京赶考,同时被北大和清华录取。兄弟俩似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但他与母亲,在世时再也没能见一面,再次回到那个熟悉的家,迎接他的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等着他来完成一个孝子的仪式,让他的母亲可以入土为安。
母亲走后,只剩下一条老是跟在母亲身后的一条老狗守家,永不离去。再也无法见到母亲的季羡林,从此爱上了天下一切狗,拳拳赤子之心常溢胸怀,于是一本雅俗共赏的散文集《我爱天下一切狗》面世,让我们可以窥见一个年老的幼子思念母亲的心。
二、别妻告子,滞德十年,是一个人的日子
大学毕业之后的季羡林,受聘回济南母校,初入职场的他负不起校长寄予的“厚爱”,任职一年后陷入《围城》中方鸿渐式的尴尬,辞职申请清华大学留德的交换生名额。
这一次远走,告别妻儿叔婶,早已不是走出大山的路程,而是远涉重洋,去到异国他乡。两年的交换生生涯,因第二次世界大战暴发,中德交通封锁,他只得一个人滞留德国,在那里继续修习其它科目。
他在德国还能安适地学习,而自己的家人妻儿只能在战火纷飞中求生。他的妻子彭德华只有小学文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结合,但她像所有最普通的中国女人一样忠于她们的命运,也热爱她的命运,孝敬公婆、抚养女儿、忠于丈夫,她样样做到尽善尽美。虽然季羡林前半生并不钟情于她,但对她起码也是做到了举案齐眉。
在德十年,家人虽苦,也是相依相伴,而当季羡林孤旅寡人,只能以书本文字自慰。他一次一次地远走,以为只是暂别,却不知再见是极难。第一次暂别母亲,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想再见已是黄土一坏,这次暂别妻儿,以为是短短两年,却不想战争阻隔,还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他们。那种刺骨的孤独时时啃噬着季羡林的心。
所以,当季羡林能回国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拒绝了倾慕者的挽留,毅然决然地回了国。他一次次地远走、舍弃,向孤独的深处走去,那些痛怎样啃咬着他,在他的文字中都有深刻的体现。但他无惧孤独,还是一次次地像涅槃一样,去主动地接近了它。
三、告别唯一一次可能盛放的爱情,回归到孤独的深处
前面说过,文学泰斗季羡林的妻子只是一个仅有小学文化的乡村妇女,很难与季羡林产生精神的共鸣,结婚后多多少少在行为上还是有点嫌弃她的。季羡林选择留德可能也不仅仅是逃脱工作上的尴尬,很有一定可能也是为了远离他认为上不了台面的妻子。
但十年留德的音讯两无,很可能会改变季羡林心中的一些看法。在德国,有一位爱上了季羡林的姑娘,却被他拒绝了。
留德期间,季羡林与同是中国交换生的田德望很快成为好朋友,两人经常相互拜访,也就渐渐相识了田德望房东美丽的女儿伊姆加德。
当然,每次季羡林见到伊姆加德,也只有很平常的寒暄,但是,这位德国姑娘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英俊潇洒又才华横溢的青年。一次,季羡林为博士论文没有打印机打印犯愁,伊姆加德说:“我父亲的工厂刚好淘汰了一部打印机,我可以帮你。”
于是,季羡林那段时间每天坐在伊姆加德身旁,把自己修改得像天书一样的稿子念给她打。事后,季羡林不知道如何感谢她,她说:“那你每天陪我散步吧。”就这样,她们几乎走遍了哥根廷的大街小巷,有时逛街,有时看电影,好不快活。
但是,季羡林始终记得自己是要回去的,对伊姆加德的心意没有作任何回应。离德前,伊姆加德苦苦挽留,哭成了泪人儿,季羡林却说:“我要回到祖国去,将来,一定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呵护你一生的男子出现的。”
就这样,季羡林远离了他最可能的一次爱情,回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妻子身边。季羡林回国后,伊姆加德终生未婚,于2007年去世。1983年季羡林赴德交流时,曾前去伊姆加德住处拜访过她,但开门的却是一位陌生妇女,说不认识这个叫伊姆加德的人,由此他们错过了分别后的唯一一次见面。
季羡林的一生,是一条长长的曲折的路,但每一次,他都好像是用孤独领跑,他离开母亲、抛别妻儿、远离知己,包括他因缺席儿子的成长后来父子反目,以及他研究的东方学、吐火罗文等都是这世上少有人涉足的领域,他就像一个孤独的路行人,不要陪伴,不追赶同伴,永远是这样不疾不徐的孤独着行走。
然而,虽然他的人生轨迹看似孤独,但他有一颗火热的心,他怜悯幼时老去的乞丐、感念儿时家里的帮工、厚爱老时农民工的子女。虽然他经过了旧时代、战争、十年内乱的种种打击,曾被迫辍学、滞德、批斗,但这份对孤独的执着,让他终得自在。在今天,在人们喜欢扒名人黑历史的时代,他却似乎无甚可扒,相反,倒是有他自己的爆料,如他的《清华日记》,别人建议作些删减,他却执意照发。
季老先生的真性情真是可见一斑,他为人天真,处世通透,从不立形象追求完美,相反,对于许多的事情,他总喜欢说我也说不上来,我也搞不懂,一点也不娇糅造作,总是有一说一。
孤独是人生的宿命,我们只有靠近它,才能触到自己的本性,但很多人喜欢热闹,终是忘了自己的本心。而季老先生的这本《孤独到深处》的散文集,则是真正从生命的孤独开始,在生活的长途里跋涉,最终与孤独相守,终得灵魂的自在。
反观我们,多少人因贪念肉身的自在,而受困于思想的樊笼,永不得心灵的安适。其实孤独到深处,是每个人都值得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