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属于自己的生命

苦熬一个月后,我终于出院了,但却高兴不起来,可能是因为自己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我是回不去学校的,如果说出院能让我欣喜的话,原因恐怕也就是没有护士成天往我手上扎针戳洞洞了。

父亲说我目前的状况难以继续念书,只能选择复读一年,倔强的我觉得复读是件很不体面的事情坚持要办理休学,父亲允诺了。

回家后,虽然每天不用打点滴,但是头发还是在不停的掉,而且父母亲每天给我让我吃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鳖煮着吃、蒸着吃、炖着吃,用蜂蜜把黑蚂蚁搓成球吞下、还有一种骨头长成“V”型的鱼,后来我知道那是蛇,还有鹅的血要让我生喝,因为我实在无法下咽生血还被母亲狠狠的痛骂了一顿,就像我曾经考试失败时那样,在父亲的提议下,鹅血从生喝改成了做血豆腐。

虽然,生活中奇怪的改变很多,但不变的是,父母依然不会告诉我,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我自己上网差找,得知一种叫做“癌症”的疾病在治疗时会严重脱发,并且,这种病在2000年的时候死亡率极高,可以称得上是“死神”!因为没有父母的承认,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患的是癌症,毕竟我的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感,不痛不痒,但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到:就算我得的不是癌症,也应该是某种可以将人致死的疾病!

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后我并没有害怕,只是在想:如果我还活着,应该为什么而活?如果某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应该完成哪些心愿?因为身体依然虚弱,我的体力仅够支撑坐起来持续不超过两个小时的时间,而余下的时间我只能躺在床上,不停的思索那个问题的答案,我,要为何而活?又要怎样才能心安得离开这个时间?

正在我进行哲学思考的时刻,父母告诉我一个消息,远在青海的二姐得知我病重,近期要来照顾我,从青海坐火车到沈阳?路途可是遥远啊!

后来,我每在家住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都会去医院做一周的化疗,因为药物对人体的伤害很大,所以我的头发也越发的稀疏,直至某天,我也变成了我曾经惊讶的那个小姐姐光头的样子。

细想起来,自己也入院很多次了,第一次住院的时候还是夏末秋初,而现在,已经是寒冬了,这些多次,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元元呢?那可是我曾经最痛苦的岁月里唯一的小伙伴!后来,我从母亲那里得知:元元因为大出血最后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年仅21岁!我想象不到元元的父母会有多么的伤心,把一个一岁的婴孩抚养成双十年龄的少女,她是那么活泼、开朗、乐观、可爱、善良,即便在重症监护室里还在安慰一个比她小几岁的病号妹妹,善良得就像天使一样!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善良的人,小的时候总听长辈们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是,元元姐姐明明是个好人啊!为什么会那么年轻死去?再想想自己,我只有17岁啊!一个17岁的孩子,能做过什么坏事呢?为什么要在这么小的年纪接受如此残忍的煎熬,身心憔悴。

对所谓的至理名言感到疑惑的我找到了妈妈,问:“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母亲很笃定,坚信好人会终得善果,而恶人一定会被惩治,那人们口中的惩治又是什么么?无非就是贫穷、疾病、死亡,“但为什么医院里很多明明很善良的人却遭受着“恶人”的惩治呢?”我不解的问母亲,她却回答不出。

父亲对于同样的问题显然也给不出令我满意的回答,但是,他经常会对我说:“你会活下去,因为,你有一个好爸爸!”如果元元也有个好爸爸,他也会活下去,但她的爸爸太老了,没有能力为她做什么了。

身为男人,父亲更加理智、清醒,他只知道:没有钱,女儿的命就维持不下去!而这,才是真理!所以,他只能拼命的赚钱。

远在青海的二姐一路颠簸乘了近半个月的火车来到了东北,她一步入我房门便抱着我失声痛哭,“我的好妹妹,你怎么这样命苦啊!”而那时,我竟然哭不出来。

也许,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我已经习惯了被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描述成“命苦”,并逐渐麻木;也或许,是我终于知道流泪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像个写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每天固定要清晨起床,吃第一种药,紧接着是早饭、吃药、午饭、吃药、晚饭、吃药,这还只是简要概括,从我起床开始每隔30分钟就要吃一种药,为了避免过量药物对身体脏器形成的负面损伤,还要定时吃下保护肝肾的食物,如此日复一日,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与其说我是为了活着而这样做,不如说是为了让父母不伤心觉得我能活下去而这样做。

漂亮的二姐打开行李箱,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说是给我带了礼物,她笑着打开盒子,那是一款精致的发卡,水蓝色的,晶莹剔透,好似深邃的海洋,几个各式的迷你小海螺镶嵌期间,它真的很美!

二姐正要脱下我的帽子给我戴上美丽的发卡时,她惊呆了,她眼中的我居然是个光头,像尼姑一样。那一刻,她才明白:我即便在家也要戴帽子并不是因为体弱怕冷,而是想掩饰我没有头发的自卑。而我能做的,只是微微一笑,而她的眼,再次浸润了。

那天晚上二姐和我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一起回忆小时候的事情,非常的开心。小时候的我很憨很傻,非常不适应东北严寒的气候,走在雪地上总是摔跤,需要有两个大人各拎着一只小手才能勉强走路不摔跤,而她,通常都要很吃力的拽着我的小胖手。

我们共同回忆曾经贫穷但是快乐的生活,我们曾和外婆一起挤在一间小屋里住,天天都要去看邻居家养的小猫;我初中毕业那年,二姐陪我去补课班报名,因为长相格外年轻,比我年长13岁的她还被人误以为是我的同学。我们聊着聊着,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又到了去医院化疗的日子,母亲为我们收拾好日用品准备再次出发。我来到医院,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已经和我相当熟悉了,毕竟,我当下也就只有这一个圈子。

由于我长期扎点滴,手部的血管逐渐变细,加上药物的刺激,血管也越来越脆,每天早上都有四五个护士围着我轮流对我发起“试探”,又失败了,贴上医用贴纸,按压一会儿止住血再次寻找新的血管儿,给我扎针的护士慌得一头冷汗,而不知何时能摆脱成为“人体小白鼠”的我还得乔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着对护士姐姐说:”你不要紧张,我不怕痛的,再好好找找血管儿,一定能找到的。”

因为我表现出的坚强乐观,医生和护士们总是夸奖我很坚强,有时甚至还把我当成了说教其他年长病号的典范。他们这些人怎会理解我的感受?什么坚强?不过是迫不得已,又不能一下子没有痛苦的死去,无力的我还能怎样?

又到了往肚子上扎针的治疗日了,这项极不人道的治疗方式还有个文邹邹的名字——腹针,就是将直径约0.5厘米、长约1分米的金属针管直接扎入腹腔供药,整个过程没有麻药。因为二姐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场面,我让她暂时到病房外等等,两名医生拿出联结胶皮管的针管对着我撩起的肚皮开始进针,肚皮被刺穿,我硬咬着嘴唇好让自己不因为疼痛而叫或者是哭出来,毕竟哭也没用。

“扎错了,还得重新扎。”一个医生抽出金属针管,我的腹部开始冒血,我痛得难忍嚎叫了起来,医生迅速贴上一块大号胶布,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坚强点儿!”我再也抑制不住长期压抑在心中的委屈失声痛苦,大声嚷道:“你说得容易,又不是往你的肚皮上扎针,而且,还要再扎一针。”二姐在门外听到了我的哭声,夺向门内痛哭流涕起来,她央求医生这次一定要扎好,不要再失败了。我微笑告诉二姐我不痛,早就习惯了,我知道:不是我不痛,我只是不想让亲人心痛。第二次遭罪,可算是成功了,没让我受第三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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