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27 与毛墩儿在一起的时光

毛墩儿是我的狗子,一只黑白色的哈士奇。它到今天整整11岁半。

其实,第一时间蹦到我脑子里的题目,是《毛墩儿的弥留时光》,但我又想,弥留时光?也许并没有那么糟,也许我只是想太多了,也许说这样的话,对毛墩儿也不吉利。

毛墩儿和许许多多被展现在网上的哈士奇一样,有点儿憨憨的,兴奋起来也会犯二。我一直记得,在它还没长成年的那个秋天,我带它去家附近的郊野公园散步。在公园的道路和一片树林之前隔着一条大约3米多宽,半米多深的沟,里面铺满了落叶。我以前常常带着我的第一条小哈辛巴来这片树林玩耍。辛巴走后我很久很久不敢去我和它曾经一起散步的地方,因为触景生情,每一个脚步,每一个景致,每一份回忆都会带来心痛和酸楚。虽然不能忘记那种心痛,但毛墩儿的到来,还是给予了我很好的治愈——那是我在辛巴走后第一次来到那片树林。也许,我内心是想带着毛墩儿来玩,把辛巴没能延续下来的快乐,在毛墩儿身上延续下来。毛墩儿那时候还是一条小狗,傻乎乎的,对什么都很好奇,还有一股哈士奇天生的二了吧唧的闯劲儿,总是时不时特别兴奋得想跑到前面去看看它没看过的风景或是什么东西。走到那片树林附近,周围没有什么人,我解开它的牵引绳,它果然又开始一股劲儿的向着树林撒丫子跑去,但以它的小脑袋瓜没办法判断自然的陷阱——它呼得一声就没进了落叶堆里。我哎呀喊了一声,但不一会儿就听见落叶堆里哗啦哗啦的声响,毛墩儿从另一边爬了出来,到了树林那头。它顾不上树林那边大片的空地,摇头摆尾得抖了抖身上的毛,再转过身来歪着脑袋来看着刚爬出来的落叶堆儿,好像在琢磨什么。很快我就知道了它那个毛脑袋当时琢磨了什么,大概就是“哎呦喂!原来没啥可怕,还很好玩!”它就开始撒丫子冲进落叶堆儿,再飞快得从我这边钻出来,再调转头,箭一般冲进落叶堆,没到里面一瞬间又从对面冲了出去......它反反复复,乐此不疲得这样玩了好久,身上满是落叶堆儿里的尘土,可我看着它傻呵呵玩得不亦乐乎,也忍不住开心得笑。那是辛巴走后我第一次笑。

毛墩儿和辛巴都是我养的狗,都是哈士奇。可是性格非常不同。辛巴很传统——对公狗见面就呲牙,气势汹汹恨不得常常干架来证明自己的地位;但对母狗和没成年的小狗,超级有耐心而且温柔,非常绅士的样子。毛墩儿完全不一样,毛墩儿脑袋里只想着一件事,如果有准确的狗狗语言翻译机,它一定是常常在对别的狗说:“和我玩,和我玩,和我玩嘛!~”不管它纠缠的狗是说“滚开!”,“讨厌!”,还是“你个子那么大,好可怕!”它贱兮兮的,哪怕小母狗被纠缠得气得追着它直咬,它反而表现出把戏得逞,终于引得别的狗子来追它玩耍的开心表情,还把前爪趴低,屁股撅得高高的,摇着脑袋和尾巴,再叫两声不用翻译都听得懂的“来呀!~来呀~”。等对方气急败坏冲过来咬它,它可能开心得开启了原地转圈的旋风模式,不小心一屁股就把对方甩出去......毛墩儿虽然混不吝,但是玩起来却真的脾气很好,只要别的狗子不是真的把它咬得很疼了,它都不会翻脸打架。如果是小母狗或者小狗儿,那它都不会翻脸,大多数情况被咬疼了,不开心了,会拉着我掉头就走掉,不玩就好了。最多最多就是突然吼一声,用声音吓唬一下小狗子。就是它这样的性格,渐渐的狗子们也知道了这个黑大个并不会伤害它们,反而还是个有趣的玩伴儿,就这样,狗主人们和狗子们喜欢毛墩儿的有很多。

养了毛墩儿两年多,我怀孕了,孕前做了各项检查,按照我想的一样,我怀孕之后也一直把毛墩儿养在身边。教了它不可以在站来了扑我之类的,它一直很好,我也和各类狗子相处得多和久,所以我们一直很开心得在一起。没有出现过什么因为怀孕要把狗子送走或者暂时寄养的事情,说实话它在,我的情绪才稳定,因为它是我家的一份子,是我傻不拉几的毛孩子。后来孕晚期肚子大、胎动等等因素睡不好了,我中午习惯性在沙发上补眠。它在沙发上有个固定位置,正好挨着我补觉的太妃椅,我睡它也睡,我听着它长长的平稳的呼吸声,就能心里特别踏实,很快很沉得睡着。那时候听着它睡梦中的呼吸声补眠,一起午睡,是我很惬意很幸福的时光。下午睡醒了,感受孩子胎动,我还会让它看看我撑得各种变形的肚皮。

毛墩儿三岁的时候,我女儿出生了。它对刚从医院回到家的娃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那时候想着孩子太小,等满月了再让他们开始接触。前夫吓唬、甚至揍了它几回,也挡不住它逮住一切机会靠近宝宝。有一次我们都聚到了厨房里找什么东西,听到孩子吭叽吭叽发出些声音,一回头就看到毛墩儿上半身站起来站在宝宝的床上,低头在宝宝的脸那里。前夫立马火了,想骂它,我立刻制止了他,我说你别吼别骂它,它一害怕再慌乱得把孩子踩一脚。我轻轻喊:“毛墩儿,你在干嘛呢?”毛墩儿回头看看我,下来立刻跑出了卧室。我过去一看,宝宝又睡着了,只是脸上湿湿的,被毛墩儿舔了舔,它是真的很喜欢我的女儿,这个家里它的妹妹吧。

都说哈士奇很二很傻,其实,是人们普遍对智商和服从性有误解。毛墩儿有明显的分离焦虑,单独留它在家总要搞出些天翻地覆、不挨揍就要翻天的架势和事件出来。曾经有一次我自己单独在家带着孩子和它过了两个星期。那时候我带孩子外出之前,都会带着孩子先把毛墩儿遛好了,然后告诉它妈妈现在要带妹妹去哪里哪里,它在家要乖乖的,因为妈妈一个人很辛苦,忙不过来,请它体谅我,不要捣乱。那段时间它都很乖很乖。就像突然长大的天使狗狗。直到我老妈从老家回来,我带着老妈和孩子外出吃饭,回家它又给我们上演了一幕“家里好像进贼了”的大戏,大概因为它觉得明明姥姥也回来了,为什么还留它自己待在家。它其实特别聪明,自己会开锁,包括我家的门锁,还有宠物店一般的笼子扣,它在我朋友的宠物店一不小心就会从店里半人高的栅栏一个飞跃就“越狱”。它只是很自我,玩起来太兴奋太嗨了,就忘记了主人的存在。不过说它聪明,它也确实不顶啥大用。我带着它和孩子的若,那两个星期,有一天忙得焦头烂额烧干了锅,满屋子烟还是2岁多的娃跑过来拉着我的裤腿说:“妈妈,妈妈,满屋子烟~”我关了火,一看传说中会救人于水火提前预警的狗子——哦,睡得正香!真是抱歉,打扰您睡觉了!

但再二了吧唧的狗子,也还是有机会用它不是很敏感却在关键时刻顶用的情商感动到我。我离婚那天从民政局回到家,痛哭了一场,不是舍不得前夫,是为我这些年感到不值得。我坐在小矮凳上痛哭的时候,毛墩儿听到这不一般的动静来到我身边,满脸疑惑得望着我,我抬头看它的脸,然后一把搂住它的脖子抱着它哭了个痛快。它小时候很会撒娇,走累了就会跳着扑我的腿,让我把它抱起来。然后它就浑身放松,四肢耷拉着随着我的步伐一颤一颤的颠着,歪着脑袋吐着舌头望着下面自己走着的狗子们。从它长大,体重重了以后,它就不喜欢让人抱,大概是怕人把它摔着,后来也不喜欢别人抱住它或者搂住它,就好像怕人禁锢了它的自由似的。可那天它乖乖站着让我抱了它很久,一直到我哭完。实际上我抱着它哭了一会儿,就不那么想哭了,有什么大不了呢?

去年春天,倒春寒吧,下了一场雨还是结了层薄薄的冰。晚上我仍旧带着它到还没放水的人工湖里踢球,它追了两次球开始开小差,乱跑起来,跑到人工湖里面一个深坑附近,那个坑平时盖着层木板。那天晚上太黑了我看不清楚,但本能还是喊毛墩儿让它躲开那里,那天那个深坑上的木板不见了,上面有一层薄薄的冰,在毛墩儿眼里脑袋里,那大概就是一块“新大陆”,在我担心得喊叫声中,它毫不犹豫一脚踩了进去。结果就是它变成了落汤狗,那个深坑里面水的深度正好是它上半身站起来还到它胸口的位置,我跑过去趴在地上抱着它的两条前腿试着拉它上来,可是没能成功。我只好趴低了把胳膊伸进水里,碰到它一直努力往出迈得后脚,托了它的一只后脚一把,才用一人一狗之力脱离那个深深的水坑,我的袖子全湿了,手冻得发麻,毛墩儿抖了抖身上的水也开始发抖,我牵着它一人一狗撒丫子狂奔一路跑回了家。那时候我已经40岁了,天天不着调偶尔拉着狗就开始狂奔就够搞笑了,如果让人看到那条我们落汤人和落汤狗一起往家狂奔也实在太狼狈太射死了。后来跟院里 的阿姨说起这件事,她说哎呀,那你为什么不喊人,不叫人来帮忙呢?我一愣,哦,对啊,可我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过那样的境况下找人帮忙的想法呢,大概是我早已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解决,这也是我结束这段婚姻的原因吧。我想,我和毛墩儿这次“冰窟”历险之后,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毛墩儿去年长了一个肿瘤,我纠结了两个月给它做手术割了。纠结得两个月中各种痛苦,我想人做选择本就痛苦,而最大的痛苦,就是面对这种怎样选都可能是错误选项的选择。好在手术很成功,切出出来的肿瘤形态很好,医生说看起来问题不大,还要不要检验肿瘤是否恶性。我说不要了,除了我这个单亲妈妈囊中羞涩的原因,我害怕听到肿瘤是恶性的这种判决,因为即使是恶性的,当时也做不了什么措施,还不如我就当肿瘤是良性的,我们在一起就再多一些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时光。我时常催眠自己,也催眠毛墩儿,说它还是个小宝贝儿,小伙子。它手术恢复后也一直都神采奕奕。我幻想它能活到十六、七岁,一直健健康康,在某个美梦中不受丝毫痛苦得睡去,完美度过这一生。但现实和美梦总是有差距的。我前两天发现它的肿瘤复发了。其实除了肿瘤,它最近已经有些其他的毛病集中出现——多尿,白天和晚上都增加了出去的次数,我几乎天天凌晨2:00多到4:00多要起来带它出去,有时候甚至是两趟;它的嘴巴下面和脚趾之间集中时期出现了一些皮肤病,说明它的免疫力不是很好;还有它有过两三次半夜仿佛气道堵塞很难呼吸的情况,最严重的一次我看着它粗重、费力得呼吸,和迷离的眼神,差点以为它当时就要离开我了。这里是呼和浩特,这轮疫情静默快一个月了。我这几个月开始入不敷出,更无奈得是我根本没办法带它出去看医生。我心里清楚得知道,它岁数真的大了,也许还不是很快,但它和我一起的时光,真的开始进入倒计时了。我时而想着接受离别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时而因为现状各种担心慌张,我害怕万一有情况需要集中隔离,它在家怎么活下去;真的不幸中招了它已经这么大了活不到寿终正寝还会赶上不怎么人道的毁灭吗?如果它真的有一天晚上呼吸不畅过不来了怎么办?我没有办法和它很好的告别就只能仍由不认识的人把它直接拉走了吗?

每个夜晚我除了担心生计,还要是不是听着它来叫我带它出去的声音,更要留心它有没有再发生那样呼吸不畅的情况,如果有我要马上跑过去拍拍它的后背,抚一抚它的脖子和胸口。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但这是我唯一能做,而且不做会后悔的事情。

今天在朋友圈看到认识很久的同是养狗的朋友,发文说她的狗狗今天走了。我们互相安慰了对方。感慨大约十几、二十年前在北京时天天活跃的一个QQ群,渐渐因为大家的狗子一个一个离去,而渐渐沉寂。打开那个群,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这个朋友在21年7月发的,说她的狗子还在坚持,不爱走动了,再往上是当时活跃的几位网友,一个一个说自己的狗狗离去的消息。

和毛墩儿一起的时光,也许真的不会很长了。但我还是希望,希望疫情早日过去,我和它还可以一人一狗,在外面的河堤上散步,走过春天的暖风,走过夏天的花香,走过秋天的红叶,走过冬天晶莹的白雪,一起看麻雀一群群起起落落,一起探出头看河里游泳捕鱼的野鸭。希望再有蝴蝶从毛墩儿头上飞过,毛墩儿还像顽皮得孩子那样紧跑两步、跳起来、张嘴一气呵成——然后扑个空,下午我生命之河中,还能看到毛墩儿重复这种一次次落空还一次次兴致勃勃,逗我发笑的游戏许多许多次,许多许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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