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让人脸红心跳的“报酬”

    整晚宁可都心绪不宁，终于刷着知乎睡着了。

    第二天却是被手机震动的声音惊醒，陌生号码，“喂，您好……”迷蒙的声音带着一股子被窝味。

    “开门。”宁可一惊，弹坐起来。迅速穿上衣服，用手梳了梳乱糟糟的短发。偏偏昨晚偷懒洗完澡后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几缕头发倔强地挺立在头顶，活脱脱一个天线宝宝。她拧开水龙头快速地摸了一把脸，用湿了的手把头发按下，解开层层锁链，拉开了门。

    却是罗恒。宁可探头往罗恒身后看，不见李非，松了口气。

    “宁小姐，李总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是小区对面牛大婶牛肉蒸包的纸袋，宁可接过来打开，里面两个蒸包，一个茶鸡蛋，一杯豆浆，热气腾腾。罗恒又从另一个袋子掏出一双有点旧的男士皮鞋放在鞋架上，红绿绣花的鞋垫很是扎眼。

    他很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这鞋，是我的，李总说一定要放在门外，表示家里有男人。”

    “哦？”

    宁可一时没反应过来。

    “安全。”罗恒解释着，“还有，那个……这个要挂在阳台上……”罗恒把一个蓝色的小塑料袋交给宁可。

    “您先吃饭，这个……不急。”

    尽管只是一顿早餐，但自己的生活被安排了，就好像自己正欣赏微风撩起湖面上一圈圈的涟漪，却有人拿了石头来打水漂。宁可有些不悦，也不好对罗恒说什么。

    “宁小姐，一会儿楼下见，李总在车里等您。”

    不悦乘二！不对，是不悦的平方！关上门，宁可又接到了李非的电话。

    “宁可，吃完早餐一起出去一趟吧，有事要你帮忙。”

    “我今天不想出门。”

    “可是，你已经收下报酬了。”李非轻笑。

    饶是隔着电话，宁可的耳朵也被烫到一样，热热的，“会让耳朵怀孕的声音”，就是这样了吧，让人无法拒绝。

    吃完早餐，宁可打开蓝色小袋子，一蓝一黑两条男士内裤赫然入眼！淡香的肥皂味表明，这内裤是穿过的！宁可的脸变得热辣起来，这是什么“报酬”？！不过，想到罗恒的话，宁可倒是明白了，是让自己挂在阳台上，吓退有不轨之心的人。可是，这也太……李非，我跟你很熟吗？！没有人不喜欢被关怀的感觉，但从见面开始，这个人频频越界，自以为是的样子让宁可很不爽，就算追女孩子也得慢慢来不是？

    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的某一天，早读课后，从无交集的男同学李青拉起自己的手：“别去餐厅吃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她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好懵懂地跟着走，一场没有预告的恋爱就此植入心房。

    说不清楚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下楼的，宁可终是又被牵着鼻子走了。

    “你没存我电话。”李非说道。那语气，仿佛在指责：你不乖。

    “我……”宁可想说我本没打算与你联系，却被李非打断，“存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宁可乖乖打开手机，在电话簿里写下两个字：怪兽。

    “附近有商场吗？导游小姐？”

    嗯？是让自己当向导吗？也可以理解，人生地不熟的，第一选择当然是找老乡。只是，他们的工作很闲吗？一来就逛商场？

    宁可用手机搜索“太平洋百货”，定好导航，对罗恒说：“你跟着语音提示走吧，这边的路，唉……我讲不清楚。”

    C城多山，大多数楼房、道路都是依山而建，也没有坐北朝南的概念，居民楼的阳台，朝哪个方向的都有——本就没多少阳光可追逐，何不率性而为呢！街道也是起伏不平、歪斜弯曲，乍来此地的外地人无一不晕头转向。宁可在这里待了近十年，仍旧分不清东西南北，索性入乡随俗，与当地人一样以“前后左右”来辨别方位了。

    一下车，李非便被麻辣味的方言包围了，到处都是人，激昂地嗡嗡着。

    “宁可，我是到外国了吗？”宁可哑然失笑。自己刚读大学那会儿，何尝不是同样的感觉，走在街上，脑袋晕晕的，一句话都听不懂，闷得很，一个小个子男人从身边跑过，一路高声喊着：“抓小偷儿！”宁可吓了一大跳，却见这个男人蹦起来，攀上另一个男人的脖子，很亲热地聊起了天。原来是听岔了，中国方言差别之大，恐怕是世界上少有的。

    优越感油然而生。宁可第一次在李非的面前活泼起来，笑着招招手道：“跟我来吧！”

    先是给罗恒买了一双鞋子，一千大元。罗恒喜不自胜，用旧鞋换新鞋，还是高级货，赚了！在卡尔丹顿专柜，李非挑了两件衬衣，一件是浅灰色底子，细细的白线格子，很温和的感觉，另一件是同款，不过颜色略深了些。

    宁可不禁怀疑，这种衣服，眼前这头霸道的怪兽，能穿出应有的味道吗？两件衣服，两千七百多元，宁可咂舌，这得码多少字才能换回一件衣服啊！

    人来人往。西南出美女，在全国是闻名的。且这里的女性一向以衣着大胆，妆容热闹、衣饰夸张，零度左右的天气，阴湿寒冷，街上、商场里，穿包臀短裙、光着腿的美女比比皆是，想来只能靠那靴子夸张的长筒取暖罢了。

    李非的身高有点突出，身材不赖，加上帅气的面容，一件得体的黑色大衣，自然是吸引无数目光。罗恒矮一点，却也算得能上得了台面的帅哥。虽然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但被那么多美女的眼睛瞟来瞟去，罗恒还是不自觉地昂首挺胸起来，心想自己回去可以跟同事们吹嘘一番了。

    宁可从来与时尚无缘，脸上只抹润肤露，顶多涂一下润唇膏，略带颜色的那种。她今天穿一件松松垮垮的卡其色V领毛衣，深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外加一件灰蓝色羽绒服，蓬蓬的，混在人群里，越发显得像学生。一种家长带孩子出来逛街的既视感。

    在商场里逛热了，宁可脱了羽绒服拿在手上，却迎来李非的凝视。这头“怪兽”一言不发地盯了她一会儿，转身走向卖丝巾的柜台，挑了一条橘粉色的长款，围在她脖子上。罗恒赶紧跟着后面付账。

    宁可向他发送了一个不解的眼神，李非冷冷地说：“你领口太低了。”

    宁可瞪了瞪眼睛，心想，管得还真宽。在这个地方，老公都以老婆性感为荣。你……宁可兀地红了脸，要是眼前人是自己老公……嗯，也不错，虽然霸道了些。

    三人又去超市购置了些生活用品。需要交流的时候，宁可充当“翻译”，看着俩男人一脸无知的样子，宁可心里快意无比。

    “你们俩，看着像哈儿，哈哈……”

    李非皱眉，“什么？”“没什么。”只是得意地笑。

    看到“怪兽”把一盒内裤扔进购物车里，宁可立即心虚地收住了笑容。想想自己碰过人家的内裤……

    采买完毕，李非看了看表，望着宁可：“你请我吃饭吧！”又转头对罗恒说：“你自便，下午抓紧选址，我今晚8点前要方案。车你开走。”

    想着本来自己说的要答谢人家，便不能太随意。于是宁可带李非走进了商场五楼的巴蜀庄园，电梯未停稳，一股花椒辣椒糅合出的独特味道便冲入鼻孔。“你吃得了辣吗？”宁可问。“你吃得了，我就吃得了。”李非决定入乡随俗，体验一下当地的文化。

    殊不知玩心大发的宁可下决心整治一下这头怪兽：“那就只要红汤了哦？”李非不置可否。

    在一个四人位上坐定，服务员送来菜单。

    “你点。”李非说。

    选了一些特色菜，在选锅底的时候，宁可到底没有做绝，在“中辣”上面勾了一下，又选了四杯本店自制酸奶。彼时上客过半，大部分人已经热火朝天地开涮了。有几个男人一桌的，也有四五个中年女性聚一堆的，还有家人组合、闺蜜组合、情侣组合，人人脸上洋溢着动人的光泽。角落里有人在猜拳喝酒，好不热闹。

    “这里的人，幸福指数很高的样子。”李非喝了一口茶说道。

    “所谓少不入川，老不离蜀，老在这样的环境里，会丧失斗志的。西南人很会作乐，一丁点的乐趣，放大无限倍，各种食材，在红汤里面滚滚，在麻油里面蘸蘸，热辣辣的送进嘴里，便能掩盖掉生活的一切不顺意。”宁可补充道：“大学里，我同学借钱都要吃火锅，买名牌。只要吃到了用到了，就很快乐。不管以后如何。”

    “那你呢？”

    “我是抑郁质的人，需要时不时地到这样的地方浸染一下，不然——活不下去。”宁可笑道。

    锅里红汤已经翻滚，菜也陆续上来了。

    “坐到我这边来。”李非说。

    “啊？”

    “那个，有些东西我不知道需要煮多久。”李非面露尴尬之色。

    宁可不便拒绝。却不知李非只是想要更彻底地入乡随俗——四周的情侣们都并排坐着，卿卿我我，互相夹菜。

    宁可熟练地把鸡脚、土豆等需要久煮的东西投进锅里，待锅里的汤重新翻滚起来，将剩下的食材一一烫好放到李非面前的油碟里，“好了，开吃吧！”

    “这个，”李非指着油碟很为难地说，“不腻吗？”

    “这叫麻油，跟咱们北方的香油是一家人，但做法不同。香油是熟榨的，用来拌菜，只需用一点。麻油是生榨的，没有那么香腻，加上蒜泥，挺好吃的。”宁可很耐心。

    “你挺专业的。”李非赞道。

    “吃吧！”宁可莞尔。

    李非心里暖暖的，自己的期待似乎伸手可得。一块毛肚入嘴，他只觉得口腔里热辣辣的痛，除此自外别无滋味。虽然的确不喜欢吃辣，但李非自信吃辣对他来说就像克服工作上的一个个难题，哪能不迎刃而解呢？

    宁可嘴巴里嚼着毛肚，拿起盛醋的小茶壶，含混不清地说：“来，加点醋就不那么辣了，你会习惯的！”“嗯嗯先来点麻花，垫垫肚子，不然会胃痛。”

    李非咬下一块麻花，眼睁睁看着宁可把盘子里的一半麻花倒进锅里，“这个……也煮了吃？”

    “没见过吧？”自认识李非以来，宁可第一次心情大好。看着时刻风光无限的“单身高富帅”无知的样子，感觉太爽了。

    李非难以置信地看着宁可大快朵颐，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小女子，这还是那个弱柳扶风的宁可吗？——她仿佛被注入了无限活力，生动可人。

    “尝尝麻花，不那么辣。”宁可夹了一根煮软了的麻花放到李非碗里。

    呃，这个感觉，李非皱眉，被麻辣包裹的甜，什么鬼？但也只能勉强吃下去，不然暂时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看着李非笨拙的样子，宁可想，怪兽也有可爱的一面啊！“你真的，从来没吃过麻辣火锅？”宁可问道。毕竟川菜火遍大江南北，每个地方都有适应当地人口味的改良火锅。

    “没有。”

    哦，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阶层，是不屑于品尝这些民间美食的。勉力吃掉几块东西之后，李非渐渐品出不一样的滋味，开始“痛并快乐着”了。

    看到李非渐入佳境，宁可终是不忍，打开一罐酸奶，“喏，这家酸奶很好吃的，吃辣太多不好，吃这个保护肠胃。”

    李非听话地嘬起酸奶来。这几年在商海叱咤风云惯了，高处不胜寒，看多了曲意逢迎，孤独是难免的。有谁真的关心过自己？如果时针能够在此刻多停留一会儿，嘴巴难受也认了……这是多少年过去了？李非在心里数着。耳边嘈杂渐渐褪去，心中软软的爱意升腾起来，再望向被热气蒸得双颊绯红的宁可，他心中恍惚，是她吗？是，又不是。自己为何这般执着？这场一旦开始便不能回头的旅行，真的决定了吗？

    一个鸡爪空降碗中。“这个呢，在这里叫做鸡脚，我最喜欢吃的，没有之一。”

    “你还没吃饱？”宁可“奋战”四十多分钟了，仍兴致高昂。李非不禁疑惑这纤细的小身体，能装得下多少东西？

    嗯？自己是不是放得太开了，宁可反省。“嗯嗯快了。你再吃点啊！还有很多菜，不要浪费。”还是浪费了不少。

    “上回代伟来的时候，就这些都没够，又点了一次菜呢，怪不得他胖成猪，而你……”宁可猛然闭嘴，继续说下去，是要夸这怪兽身材好吗？似乎不妥。

    然而“怪兽”却没在意，直直盯着宁可：“代伟什么时候来过？经常来吗？”本来放松的脸部肌肉又紧绷起来，恢复了怪兽本色。

    “嗯……毕业后这是第二次，上回好像是两年还是三年前吧！也是公差。”宁可边吃边说，没留意气压已经起了变化。“对了，忘了问问他现在在忙啥，早点叫他来，就不会浪费了。呃——我也吃饱了。”宁可拎起打包的酸奶，“走吧！”

    她走在前面，买了单。“走楼梯好啦，消化一下。”见识到李非接地气的一面，宁可话也多起来了。

    在楼梯拐角，李非拉住她的胳膊。“慢点，小心摔了。”

    “嗯？”宁可回头，却撞上李非饱含深意的眼神。

    “宁可？”李非轻声叫道。

    宁可屏息，热气涌上脸庞。

    李非一手扶在她脑后，一手撑墙，弓下身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不喜欢我吗？”

    重重的鼻息清晰可辨，一阵眩晕感袭来，宁可几乎站不稳，心里小鹿乱撞，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这是什么节奏？李非慢慢靠近，额头轻轻贴到她的额头上……许久，“我们走吧！”李非握住宁可的手，再也不松开。

    那一刻，宁可是快乐的，暖暖的气息从手心蔓延开去，一些鲜活的血液汩汩流淌，大脑按下暂停键，——听从身体的感受吧！

    “去哪里？”站在太平洋百货门口，宁可问道。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真真是色令智昏，色令智昏！这是巴巴地上赶着要听怪兽的命令了吗？

    “我需要了解这里的民风民俗，生活、经济状况，尤其是——嗯，比较穷的一类人。这边一个综合开发项目找到我们公司，董事长很感兴趣，但西南地区我们从未涉足，所以非常谨慎。你，”李非将宁可的胳膊向后掣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下巴抵在宁可头顶上，轻轻揽着她的腰，“可以陪我一起吗？”

    宁可的脸几乎贴到李非胸口上，甜香入鼻，热烘烘的，让人心神荡漾。

    “为什么是我？”

    “我想要你——便是你。”

    无法回答的问题，不容辩驳的答案。李非用两根手指夹住宁可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又站立起来的“天线”，摁倒，起立，摁倒，起立……李非放弃了，笑得不可自抑，身体颤抖起来，宁可疑惑地抬头，却只见到迅速切换回来的严肃脸：“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