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姬棂羽的死亡沼泽

听到咔嚓一声,进入法门的姬棂羽眼见着身后的景色悠忽间消失,一个完全陌生的沼泽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放眼望去,这里枯败的树木和错落的草甸中间夹杂着死水,到处都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完全看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黑浑的天空和同样颜色的大地几乎混为一体,太阳也在乌云的笼罩之下显得黯淡无光,天空中偶尔飞起的鸟发出“嘎~嘎~”的声音——那是乌鸦,代表死亡的鸟。

这就是让邵先生忌惮的《沼泽法门》么?

姬棂羽知道法门已经关闭,自己必须要勇敢的面对眼前的一切了。三个月的时间,自己能在这里发现什么呢?

好在来到这里的时间是白天,周围的一切还能透过穿过薄暮的光隐约看清,趁着这段时间,姬棂羽好好的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原来自己身处的位置是这方圆唯一干爽的高处,一块巨大的像龟背一样的红色岩石,露出水面的面积有几千平米,足够姬棂羽在此安宅下来(这其实是邵言之为姬棂羽特别的优待),岩石之上,姬棂羽不远处有一个匍匐在石头上的小兽,细看之下小兽背着一汪清水,嘴里则不断滴出水滴——这是古代用作计时的滴水兽;岩石的右侧紧邻的则是一片林地,看上去似乎是曲柳和藤蔓的结合,岩石的周围则是一些草甸和水湾错杂分布的沼泽。

邵言之说过大家要学着在陌生的地方生存,要活下来,第一件事自然是寻找居所和食物,在野外找吃的,对于在湖南山地丘陵长大的姬棂羽本不是难事,山中的遍地的野果和竹笋,都是果腹的佳品,但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沼泽里,姬棂羽有些慌神,自己背包的食物也就够一周的分量,可这未来的三个月该怎么办啊。

趁着天色未晚,姬棂羽踏着以滴水兽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各走了一百步,从背包里拿出了四个错金银的小豹子,这是贺友星前几天偷偷塞给自己的,当时说这个可以防蚊避虫回头用得上,姬棂羽还以为自己用不到,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自己选择沼泽一门的事情,贺先生早就猜到了。

这就是最好的落脚之所了,姬棂羽从背包中取出刚刚得到的玉琮和玉璧放置在脚下,用随身的小刀将手指割开一个小口,鲜血瞬间流出。赤红的血映衬在灰蒙的天空之下, 显得格外醒目。随着血珠滴落在这琮壁之内,竟然没有从中间的开空中掉落,而是像被吸附一样悬浮在内壁中间逐渐雾化。原本苍壁之上的阳刻纹和黄琮之上阴刻纹开始逐渐变成血色,显得分外诡异。与此同时玉琮向下扎入土石之内,玉璧向上在空中悬浮,二器之间开始扩散出一个半透明的方形结界。

“这就是邵先生说的琮壁之界么?”

安放好四个小豹子,整理下带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去一旁的林地里找寻是否可以食用和使用的材料,模糊在薄雾中的太阳已经逐渐消失不见了,时间来到了晚上,不同于在湖南和北京甚至“九龙莲花涧”的日子,这里的夜晚看不清月亮,俞渐浓烈的灰雾遮盖了一切,温度也比白天下降了好多,

姬棂羽决定将这些工作留到明天,靠着背包躺下的姬棂羽盖着奶奶小时候留给自己的薄毯,有点想家了,更想妈妈了。

思乡的情绪总是容易在孤独的时候爆发,姬棂羽从背包中拿出了一支骨笛,这是奶奶当年还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亲自交到自己手上的,号称是族内祖传之物,而且从来隔代传女不传男的,奶奶告诉自己,这骨笛本身是上古神鸟羽翼内长骨所制,既是孤品,又是宝物。姬棂羽与这支骨笛似乎早有情愫,只一上手,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已经能吹奏自如了。这支曾经伴随了她在桃花源里成长的骨笛,成为了姬棂羽对家乡,对奶奶唯一的念想。

悠扬的笛声从姬棂羽嘴边响起,时间像凝固了一样,一股淡淡的香气四溢开来,闭着眼睛沉溺在吹笛的姬棂羽,仿佛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动物,都在朝自己这边凝视,黑暗之中,似乎又有无数幽蓝的眼睛,甚至天上的蝙蝠停止了飞翔,水里的鱼儿停止了游动,甚至还有几只青蛙悠悠的跳到石台之上,端坐在小豹子旁边,静静地陪她享受这悠扬的时刻。不知是贺友星送的小豹子的原因还是怎么的,四周的蚊虫也不靠近,这原本污秽潮湿之地,却也有了一番别样的野趣。

在这样的地方,姬棂羽的笛声成了天地万物一起聆听的妙音,一片祥和之下,开始的担忧抛诸脑后了。

忽然,姬棂羽听到自己侧后方一阵咕咕的水泡声,正在闭目的静心吹奏的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浓烈的恶臭夹杂着水汽的潮湿,向自己脑门后面扑来,本能的反应让姬棂羽一面转身,一边收缩身子,做出了防御的姿态,那湿臭之气穿身而过,像一股凌冽的风,却也没伤的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小豹子旁边还在聆听的青蛙,已经不见了,与此同时半空中传来呱呱惊恐的叫声,显然它们被刚才那阵“风”卷到了半空中。还没想是什么样的风能如此强势,就见半空中忽然张开一双暗红的灯笼眼,不等那青蛙落地,那生物便张开大口,将它们系数吞下。窜乱在空中呱呱的声音,忽而就消逝了,岩石的边缘传来阵阵水波,那黑暗之中显露出了一对暗红色灯笼大小的一双眼睛,虽然隔着迷雾不是那么清晰,姬棂羽知道这奇怪的东西,正在盯着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姬棂羽有些惊措,明明邵言之说过,自己在这所见到的一切都将会是幻觉,但如此眼见发生的变化如此真实,甚至刚才迎面吹来的风的压迫之感,又让自己很难相信这都是幻觉。这奇怪的怪物在黑暗之中不断呼出奇怪的声音,丝毫没有要退却的意思,而自己初来乍到只身在这石台之上,哪里还有退缩的余地。

黑暗中的怪物扬起那双赤红的灯笼眼睛,怔怔的盯着姬棂羽所在的位置,随即在近乎漆黑的夜色中露出了一张泛着冷光的獠牙巨口。正在仰望着黑暗之中这个怪物的姬棂羽如同被盯上的猎物一样,眼见着一个如同宅屋一般巨大的蛇头由远及近,如暴风般向自己袭来。眼球中映射的赤红色越来越近,正当姬棂羽处于本能像躲闪的一瞬间,竟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一双灌了铅的腿脚在此刻不能挪动半步——当她发现自己体量在对方面前如此渺小的时候,被彻底的恫吓掉了反抗的信心。姬棂羽的脑袋中一片空白,一秒化一刻,一刻化一时,巨蛇扑向自己的过程仿佛变成了慢动作,刚才那只被风卷残云的青蛙,就是自己接下来的下场,而自己几乎要窒息的心脏和僵硬的身体承受着迎面而来如大山压顶的压迫感,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就在那冲出黑暗的巨大的蛇头距离自己三五米的瞬间,姬棂羽突然想到邵言之说的这“琮壁之域”乃是辟邪的结界,按常理来说应该无法伤及自己,拧成麻花的心脏刚要缓一口气的时候,巨蛇的鼻尖竟然像穿过水面一般无视了张开的结界,蛇口瞬间与自己只有不到1米的距离了,姬棂羽感觉自己的大小甚至不如巨蛇的一片鳞片,单就体量而言,说自己如蝼蚁一般也不为过。

甚至结界都无法阻挡,姬棂羽的脑中一股脑冲出了无数的念头,奶奶慈祥的脸,如梦似幻的日子,就在不久前邵言之谆谆的教导甚至是刚刚萨埵那要奋力与自己争抢来到这死亡“沼泽”的样子,都在这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中像光一般划过。

而随后,大蛇的獠牙已经距自己的脑袋,不过一拳的距离。姬棂羽好像已经开始准备接受那巨大的撞击和死亡的命运。

一瞬间,姬棂羽张开了自己的双眼,她拿出最后的勇气,想要直视即将到来的“死亡”。

眼见着獠牙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脸庞,姬棂羽下意识的脑袋往右一侧,同时一道金光从自己的右侧划过,随即“轰”的一声巨响,天地为之震颤,水波为之翻腾,空气为之涌动,余波之下,姬棂羽的双耳呼啸着尖锐的声音,眼前一片模糊。姬棂羽努力的定了定神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的手掌,硬生生接下了那庞大的蛇头的撞击。

细看之下这竟然是一个泛着金黄色的完整的臂膀,沿着臂膀伸出的方向,这个臂膀还是从自己的身体中,从自己那下垂的、僵直的臂膀中伸出来的!

不容姬棂羽细想,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那巨蛇并不准备善罢甘休,只见它脑袋回缩,再次向自己冲撞过来,不同的是,这是旁边又多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脑袋,姬棂羽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双拳难敌四手,看来这次在劫难逃了。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这次姬棂羽的左侧也伸出了一只臂膀,左右两侧同时展开,竟然又将这蛇头的攻击承接了下来。

姬棂羽睁大了自己的双眼,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身体中还住着这样的力量,就在她低头想看清这伸出的臂膀根处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一个泛着金光的虚浮的女子从姬棂羽的身体中像气泡一样冒了出来,那女子的五官四肢与姬棂羽一模一样,只是身上穿着的衣服分外古朴。那女子身体向前踏出一步,双臂回曲,又突然向前发力,眼前的巨蛇如同受到炮击一般,在“轰”的一声被击回原地。

这是何等的神力啊,单凭一击,便将这入房屋一般大小的蛇头击退啊。

此时的女子已经站在的姬棂羽身前一步的位置,昂首挺胸,双拳紧握,长发随风飘动,身着简练素衣,目不斜视,定身向前,说她如天神下凡一般英姿飒飒绝不为过。

姬棂羽怔怔的站在身后,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像当年自己中毒之后,奶奶背着自己穿梭在三湘大山时的感觉一模一样,能让姬棂羽产生那种亲人挺身而出为自己遮风挡雨无怨无悔的温暖的人,姬棂羽这一生也没有几个,可在这宛如幻境的八路仙门中,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却让自己有了这样的感觉,也是十分奇异。

“你……,我们认识吗?”姬棂羽惴惴不安的开口问道

眼前的女子并没有回应,仿佛身后的姬棂羽完全不存在一样,双眼紧紧的盯着前方。姬棂羽索问之下竟没有回应,对方甚至完全忽略自己的存在似的,自然也不便继续发问。刚才那条被击退的大蛇,回过神来,发现这次遇到的对手不是善茬,似乎也认真了起来。两条蛇神在空中不断地左右摇摆,寻找合适的攻击方式。只见它越晃越近,直到姬棂羽再次在黑夜之中看到那白寒的獠牙,嗅到那腐臭的气味,双方的距离又进入到随时发生攻击的地步了。

殷红的信子像一条甩出的麻绳,在两个人眼前的空中乱舞,显然刚才吃的那个瘪让大蛇有些猝不及防,它似乎对眼前的这个能够用手抵挡自己撞击的姑娘产生了很大的兴趣。眼前的姑娘却一点都不在意,两条信子在空中左右晃动的时候,这位姑娘甚至头都不动,忽然几乎就在一瞬间,两条大蛇将信子收回,蛇头一前一后向姑娘袭来。

这已经呼啸至眼前的闭着嘴巴的蛇头自然还是被单手接了下来,但这只是幌子,在轰隆的撞击声中,姑娘背后这看不到的视觉死角,那个露着獠牙毒刺,张开的血盆大口才是真正的攻击。等到姬棂羽发现这点,正欲大声喊出,那血盆大口已经呼啸而至了,等不及姬棂羽呼喊,蛇口几乎已经与背身的女子相距甚微了。就在姬棂羽以为一切要完蛋的时候,那女子仍然是头也不回,只见她头向右微侧,抬起空着的左手一个向后肘击,不偏不倚,正好怼在了那巨蛇的獠牙之上。这次的响声同样震天撼地,但更加清脆,一个白色的物体从姬棂羽的眼前呼啸而过——刚才那女子回身一肘竟然直接将巨蛇的一只毒牙撞断击飞!

那大蛇虽然体型巨大,但也知道疼痛。只见它那颗断了一只毒牙的脑袋,在空中疯了似的乱舞,显然被打断牙的滋味并不好受。摇晃了一番,大蛇似乎冷静了下来,两对灯笼似的眼睛怔怔的盯着站在石头上的两个人,就在它再次准备攻击的时候,女子和姬棂羽的身后咕噜一声,默默的露出了另外两对灯笼眼,只是这两只蛇头都潜在水下,单单露出了眼睛,轻微的声音对于姬棂羽来说自然是没有察觉,眼前的女子仍然头也不回,但身体却微微抖了一下。

再一次的进攻开始了!正面两条大蛇仍然如第一次一样俯冲过来,背面的两条大蛇也从水下悄悄靠近,就在正面的蛇头呼啸而至的同时,背面两条大蛇也跃出水面,向两个人直扑而来。等到姬棂羽反应过来,背面的毒牙又一次贴到了自己的脸前,此时身前的女子正用两只手接住正面冲撞过来的攻击,已经无暇顾及背后,这次的攻击似乎已经无法阻挡,姬棂羽下意识的抬起双臂,阻挡这入泰山压顶一般的巨兽攻击,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自己眼前闪过,轰的一声,将双方再次分开。姬棂羽睁眼看了下自己的周身,似乎并未受到伤害,身前的女子也安然无恙,四条大蛇两前两后,刚才的攻击并未得逞,而女子的旁边出现了一直金黄色的大鸟,只见那大鸟一人余高,通体金黄,羽翼华美,头有彩冠,虽然叫不上名字,但绝非人间凡鸟,如果凤凰存在于人世间,想必也是这般模样吧,刚才档下身后二蛇攻击的,应该就是它了。

此时此刻,已经有四条大蛇围绕在两人周围,单看体量二人身小如雀,但姬棂羽没想到身前的女子竟能有如此的力量,不但能轻松接下大蛇的攻击,还找准时机将其中一条大蛇的毒牙击碎,这种对战场时机的把握与掌控,这种对力量与速度的自信和坚决,单是崇拜已经不足以形容姬棂羽此时的心情。

“该显出全身了吧”身前的女子竟然开口说话了!这声音清澈柔美,让姬棂羽这样的女儿身听了竟然也觉着耳根酥软,这是怎样一个美丽的奇女子啊,姬棂羽忍不住赞叹。可接下来的事情才是让她最为震撼的。

这女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丝缎的长物,那东西长未及一尺,似乎只有一指余粗,丝缎拆开之前姬棂羽还在想这样的奇女子手中会是什么样的宝物,待到丝缎慢慢褪下,显露出来的竟然是一只骨笛!那骨笛头部所刻纹饰正与姬棂羽怀中所藏那支一模一样。姬棂羽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胸口那只,还在!姬棂羽震惊之处绝非这骨笛第一次相见,而是自小奶奶便告诉自己,这支带有族徽的骨笛是自上古时期传下来的族人特有的乐器,且从来都是隔代在族内秘密单传,寻常人等莫说使用,见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眼前这位女子竟然手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器物,怎能不让自己震惊?!

“你与我们族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手中会持有我们族人秘传的骨笛?!”姬棂羽实在忍不住一连串的发问抛给了眼前这位一直无视自己的女子。

不过眼前的姑娘仍然是无视姬棂羽的存在,自顾自的将骨笛一横,吹奏起来。随即一股悠扬细长的声音绵绵而出,与姬棂羽吹奏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姬棂羽的吹奏让人听到能觉出乐器之美,眼前这女子吹奏的骨笛,则更像是一种来自上古的鸟鸣,那声音透彻骨髓,涤荡身心,颇有一种阳光普照万物显形之感。

这一侧姬棂羽听到骨笛之声颇为愉悦,那边觊觎着二人的四条大蛇显然就没那么自在了,他们扭动着身躯,表现出明显的不适,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一副挣扎的样子,但又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禁锢,一直在原地扭动,而无法向这边攻击。几乎就在同时,二人的左右两侧的水面,开始咕咕的冒着气泡,女子的笛声愈发激烈,音律中蕴含的涤荡之力愈发铿锵短促。水面的气泡也愈发澎湃,姬棂羽有些惊恐的看着两侧,眼见着从水下轰的一声,又冒出四条如眼前一般大小的巨蛇。于此同时,女子的笛声也停了下来。

“八蛇大阵终于还是没抵挡过着“岐山凤鸣”显身了么”一边说着,女子一边将骨笛重新装回丝缎长套内,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八条大蛇显身之后,明显底气足了很多,不似刚才听到骨笛声音时那般焦虑,鼻孔中喷吐着沉重的气息,整个环境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这边女子也不示弱,嘴里念叨着些姬棂羽听不懂的话语,双手不断上下翻转,不消片刻只听她大喝一声:开!,一道金色的光在女子脚下盘旋展开,迅速变成一轮法阵,与此同时”嘭“的一声金光消失,一只如鹦鹉般大的小鸟出现在女子肩头,只见它头戴羽冠,身着五色,虽体型不大,却气势十足。这一人二鸟目视前方,与八条大蛇正面相对,鹿死谁手,经未可知。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将半空中八条大蛇的面部映照的狰狞可怖,地面上那女子带着两只飞鸟挺身而立,最终的决战一触即发。身旁的姬棂羽不知道,她眼前发生的,正是数千年前,神话时代决战的最终章。那四周围立的可怕生物,正是东瀛岛国上的终极恶灵——八岐大蛇,而眼前的这位女子,则是她的祖先,华夏九个掌控阴阳之力部族之一的夔凤部族初代神将。正是她将自己这段记忆留存在了八路仙门—沼泽之地中,以供后世子孙以血脉开启。

山雨欲来的气氛笼罩着这片死亡沼泽,换做常人在这幽冥昏暗的潮湿之地,面对四周这如山一般的大蛇和八对暗红的灯笼眼,早已如姬棂羽刚才一般吓得颤栗不能自已。眼前这位女子岿然不动,一战生死的意志如此决绝,显然对双方的实力已经有充足了解,肩上的小雀和一旁的长尾鸟也是晃动着身体,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

身后的姬棂羽一直对刚才的“骨笛”耿耿于怀——她到底与自己是什么关系?这个心结伴随着战斗的开始很快便解开了。

八岐大蛇舞动着自己巨大的身体,开始寻找适合的战机,突然八条蛇身迅速向中间袭来,那女子不等蛇头近身,先向前一步,迅速跃起,直冲正面的两条蛇头而去,两只鸟儿也瞬间洞察了女子的意图,不顾两侧和身后的进攻,与女子一起向前冲去。

坏了!

没有女子的保护,姬棂羽瞬间回到了刚开始的境遇,就像砧板上等待切割的鱼,面对身后和两侧袭来的大蛇,似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在女子与身前二蛇接触的一瞬间,身后的两条大蛇也穿过了“琮壁之域”,直扑姬棂羽的面门。

“这回真的要死了”

姬棂羽眼见着身后的两条大蛇与自己近在咫尺,双眼一闭,已经无处可逃。

“轰”的一声,女子与大蛇正面接触的巨响传来,与此同时,一股清凉之感穿过身体,等待姬棂羽睁眼再看,自己的身体就仿佛流水中的顽石一般,竟然站立在了正在穿行的巨蛇身体之中。姬棂羽如此的难以置信,巨蛇的身体竟然对自己完全无效。

于此同时,身前的女子双手接住正面袭来的两只蛇头,顺势将其往下一压,那蛇头向下俯冲而去,那女子抓住两侧的鸟,向上提气,竟然一跃跳上了一条大蛇的脑袋,直奔那灯笼之眼而去。大蛇顿感不妙,正欲甩头将她隔离,那女子奔跑之中再次从身前取出刚才收入怀中的“骨笛”,浸透时空的声音再次响起,脚下的大蛇闻声而定,竟然动弹不得。就在同时,那长尾大鸟瞬间散开羽毛,成为一道坚固的墙壁,遮挡身后正在袭来的数条大蛇,而五彩小鸟,则迅速加速,直奔大蛇的眼睛而去。

“嘶!!!!!”

就在身后诸蛇与长尾羽毛接触的一瞬间,那小鸟已将脚下大蛇的一只眼睛啄出,暗红的血瞬间喷洒而出。巨大的疼痛由头部传来,这八条大蛇虽然头部各异,但却共有一个身体。眼前大蛇被啄出一只眼睛的同时,其他七条大蛇也同时感受到了疼痛,身体不由自主的卷曲起来,那一女子与二神鸟也趁此机会反身跃回原地。

那大蛇从姬棂羽身体穿行而过却未能伤及自己,刚才那支与自己祖传一模一样的骨笛又再次出现,姬棂羽突然想起进入八路仙门之前,邵言之与自己说过的话,瞬间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原来您就是邵先生说过的我的先祖。这里的一切也都您希望我看到的故事和需要我从中学习的记忆,所以刚才的大蛇才无法伤及到我吧。”

身前的女子没有回应,可姬棂羽分明感觉到她嘴角扬起的微笑,姬棂羽的心中瞬间释然。一个连父母都没怎么见过的孩子,能在这样的地方得到先祖的庇佑和教诲,此时的姬棂羽心中反而有些温暖。

不过对他们来说,先祖与后裔的温情已经没有时间去细细感受了。身边的八岐大蛇在损失了一只眼睛之后,明显更加愤怒了,鼻孔中喷出的气息粗重而有力,那只失去了一只眼睛的蛇头不断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女子再次开口:“八岐大蛇,我念你自上古绵续至此,历来与我华夏九州无碍,如果今日你如数返回,我便可饶你不死,如若不然,这大泽之地会让你有来无回”

这八岐大蛇乃东瀛岛国上古第一邪灵,自然不会将女子的这番言语放在眼中,刚才所失一目,只是当做一时疏忽,况且八岐大蛇远渡大海直奔九州大泽之地,也是另有所图。自天降洪荒之水,华夏大地阴阳巨变,昆仑之地现“无尽黑渊”,大泽之地现“浮空白潭”,“无尽黑渊”内能吞世间恶灵,“浮空白潭”中可化肉身仇怨。随着大泽“浮空白潭”的出现,久居东瀛的八岐大蛇自然嗅到了气息,如嗅到救命稻草一般,直奔华夏而来。这八岐大蛇虽是自上古吸尽东瀛天地之气,却也身带畸形,蛇头蛇尾虽分八岐,其身自降生之时却纠缠在一起,一旦在大泽之地的浮空白潭中化解天生肉身纠缠,八岐化八蛇,这东瀛之地恐怕就再也无法满足八岐大蛇了,华夏之地自然便是它下一个目标。

女子的话显然无法动摇大蛇的决心,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黑暗之中大蛇的吐息越来越粗重,天空也慢慢变成了黑色。只是姬棂羽与女子都没有发现,这吐息之气已经慢慢变成了毒雾,晕散在空气中,女子久不见大蛇行动,心生疑惑,正思酌之间,忽然感觉体内一股热气向上奔涌,由胃入喉,由喉入口,“噗”的一声,鲜血从口中喷出。女子这才发现,空气中弥散的竟早已是大蛇之毒。就在女子施展法阵,要驱散蛇毒之时,八条大蛇也开始从八方向她突袭而来。只是此时的攻击已经不再是直接攻击,而是不断地向女子所处之地喷射毒液了。

女子身中蛇毒,脑中一片眩晕,那长尾鸟也迅速展开羽毛化成罩盾一般,将女子与小鸟围挡在其中。毒液沾染在鸟羽之上,发出滋滋的焦灼声。一旁的姬棂羽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但这自己与这里发生的场景相隔数千年有余,心中焦虑却无从下手。那长尾鸟显然也十分痛苦,罩盾之中的女子开始迅速的打着姬棂羽看不懂的手势,只听她大喝一声,一束如流星般的火从罩盾之上冲天而起,又随即化作四散的羽毛,发着通透的光缓缓而下,光芒照耀之内,大蛇的毒雾迅速消散,八条如山一般的身影显现在四周。

大蛇眼见毒液已经无法伤及对方,便收了口,长尾鸟也随即收起了羽翼。女子再次昂首挺立,一人二鸟不等大蛇攻击,径直向空中跃起。大蛇也不坐以待毙,八条大蛇在空中各种穿梭,试图将她从空中击下。女子与二鸟闪转腾挪,不断躲避,在与大蛇一般的高度上停留下来。只见她双臂内收,又迅速展开,一道金色的线在她左腕之处缠绕,那金线缠绕两圈之后,两个线头以双生之姿由腕部向上臂蔓延缠绕,那两条金线绕过肩膀逐渐蔓及全身,随即女子的身体爆发出了炽烈的光。待到光芒褪去,姬棂羽再看的时候,那女子已经形态大变。一对巨大的闪着金光的翅膀张开在女子身后,背后则是一个华丽的尾羽,额头之上是一枚剔透的五彩石,远远望去那女子如凤凰一般光彩夺目。

“好美啊”地上的姬棂羽虽然也是女儿身,但看着天空之上美丽的女子,也忍不住发出赞叹。

化身凤凰的女子开始向八岐大蛇反击,只见她将身前骨笛再次取出,向身后抛去,那骨笛竟径直飞入一侧的羽翼之中,随后两个巨大的羽翼开始不断前后呼扇,发出数倍于之前骨笛的声音,那声音化为波纹荡荡,甚至开始扭曲与大蛇之间的空气,及至波纹接触到大蛇之时,如一记记重拳击中蛇身,将大蛇逼的节节败退。随后女子又从背后尾翼之上择下八只长翎,那八只长翎浮在空中跃跃欲试。左侧的长尾大鸟得到命令一般,向背后正在后退的大蛇飞去,小鸟衔着八只长翎随即跟上。乍一近身,长尾大鸟忽然变得像蛇一般开始从一条大蛇的身体向上缠绕,五彩小鸟衔长翎在一侧伺机而动,就在大鸟缠绕到一半之时,兀的离开大蛇身体并同时发出一阵长啸,小鸟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追进,将一只长翎径直刺入长尾大鸟刚才长鸣的大蛇身体。须臾之间,八只大蛇在骨笛声波压制之下,竟都被一一刺入长翎。

原来寻常蛇类致命之处便在七寸,但这历经千年的妖兽恶灵与寻常不同,可以将自己的七寸之处任意移动,这长尾大鸟在蛇身上缠绕,正是为了寻找蛇的“七寸”。而找到“七寸”的长尾大鸟长鸣示意,小鸟便将长翎刺入,这样大蛇上半身被压制了死穴,动弹不得。

一大一小的鸟回到女子身边,那女子口中默默颂念着什么咒语,只见那刺入的长翎开始出现万般变化,像种子一样在上面生发出一个个扎根地上的牢笼,互相牵连,将大蛇紧紧困住,再无挣脱之法,这便是上古道法之一的“羽牢封印”。那女子双手变换各种法术,地上的咒语继续向四周延展,逐渐扩大,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驱散法阵已成,你体内的阴阳之力会逐渐泄出,回到这天地之间,八岐大蛇,你失败了。”

说着这话,那女子将额头之上的五彩石取下放入手心,那五彩之石逐渐变成了一只黄灿灿的长戈,女子手持长戈从空中缓缓降下,准备以长戈断蛇。

就在女子将长戈绕到大蛇身后,准备割断之时,那大蛇之尾忽然跃起,从尾部中间露出一只短剑,那短剑便是传说中八岐大蛇体内的“天丛云剑”。上古时期的信息并不十分通畅,中域九州对八岐大蛇的了解并不太多,对这“天丛云剑”更是一无所知。这一剑刺的突然,速度飞快,那女子虽然本能躲闪,以长戈之柄勉强下压了一下剑锋,但还是被刺入身体,只幸亏没有直入心脏,不然这女子一定命丧当场,大蛇趁着女子仓皇回身法阵式微之时奋力挣脱法阵,只是它也无法再做更多了,短短的一会功夫,八岐大蛇似乎已经被泄掉了精气一般,只剩下逃跑的力气了。

女子一手扶住自己正在流血的身体,一手试图举起长戈,给与大蛇致命一击,怎奈体内传来的剧痛和迅速的失血也让她头晕目眩,大蛇也趁此机会抽身,仓皇向东方逃去——那是它来的方向。

这时女子也再也坚持不住,四体失力,从身后跌了过去。两只鸟儿奋力的为她支撑,她的身体才没有生生坠地,但也因为失血过多,女子昏厥了过去,一旁的姬棂羽一只提醒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回忆,都是幻觉,自己有心也无力帮忙,眼见那女子突然遇刺,一直紧绷的神经再也按奈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从口袋中掏出止血的药品,就要递给那个倒下的女子。

可是她越往前跑,眼前的场景越模糊,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眼泪还是这昏暗的天空,让她越来越难以看清。

天地之间一片弥散,记忆就此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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