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道别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疯子,从各方面。

今天有一个男孩看着我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跟我说,我相信我自己,我可以改变你,我理解你所有的奇奇怪怪,我会帮你摆脱你现在的困境,帮你从困境中走出来,帮你找到真正的自己。

那一瞬间是感动的。不知道是,感动或许我真的遇到了我想要的那种不庸俗的灵魂契合的恋爱,还是感动于少年的信誓旦旦的天真,荒腔走板,却有着令人艳羡的活力。

我才二十岁,但是却觉得自己好像走过了好多的路,经历了好多失败,这辈子好像走到头了。

我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我失恋了,伤筋动骨,我接受不了这种伤筋动骨,承受不了这种剥离的疼痛,所以我逃避,逃避所有应该承担的责任,甚至想逃避这具肉体和这个身份。

人生短短二十年,我从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一个会发光的人,至此六年,从来没有后悔过,现在我后悔了。我厌恶现在的自己,每天没有理由的情绪低落,舟山晨光熹微里的酒店23层,我看着海上的日光,咸腥的海风吹进来,我跪坐在窗框上,风吹起我的精心修剪过的长发,我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车流,路边并排而行的情侣,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人,他们好像都有目标,朝着应该有的方向走过去。

我没有。

我好像从喜欢上zyf开始,所有的目标都是他,所有的选择都是他,哪怕是从小都对我很好的父母,在他面前都是可以被舍弃的对象,我可以没有尊严,没有自我,没有前途,可以像只狗一样摇尾乞怜博得关注。但是那天在浙大的校门口,看他拿着一个女生的校园卡递给我,让我刷门禁的时候,我看着浙大高高的图书馆,仿古的歇山顶,背后若隐若现的远山,那天倾盆大雨,他举着伞在雨中回望我,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来这里就是一种自我感动,一种错误,我看着校园卡上他的女同学温婉的笑,脸上火辣辣地如同被抽耳光的疼痛,人生在世,怕的是自己作践自己,他的得天独厚应有尽有被全世界喜爱,为什么要和我这样一个低贱到尘埃里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呆在腌臜里,为什么要承受我的执念,我觉得他很可怜,被我这样的人喜欢,要承受我爱而不得的神经质,还要害怕说错重话触动我敏感的内心,怕我自暴自弃,怕我放弃生命,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和我说过很多次,没有我你也可以好好的活着的不是吗,好好的告别过去,好好的,向前看。

我那瞬间意识到,我一直都活的太自我了,自己受打击就得全世界来安慰我,自己喜欢别人就一定要别人回应,他没对我做过什么,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一直在闹腾一直让大家不得安生一直不肯释然的人是我。他都大三了,他都换过两任女朋友了,他的世界里我早就翻篇了,一直不肯接受现实一直一厢情愿一直不肯改变的人是我,人都是被时间裹挟着向前走的,细胞每时每刻都在新陈代谢,没有什么事可以一直不变的,只是我妄图用一己之力拉住他拉住过去的自己拉住我那些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回忆。

每次遇到困难,我都会想起他,我不能一直埋怨他,一直把他当做我前进的方向,我应该为自己活着。分开之后的三年,他有了新的生活,认识了新的人,性格变得更加阳光,独立坚强到独当一面,他不需要我,而我才是他的累赘,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的劫难,实际上我才是他的劫难;这三年,我无数次午夜梦回梦见过他,梦见我们分开的那个瞬间,我扑过去,声嘶力竭拼命哭喊,拼命想留住他。

我开始恶心自己,此时此刻突然发现,我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我从来没有后悔认识他,我现在后悔了,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前者是一腔热忱,后者是心生愧疚。

摊上我,他也很倒霉。

从5.6到现在,我一直处于一个情绪低落想寻死的状态,尝试过很多办法,更多顾虑的是父母,原来留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是牵绊,我唯一的牵绊,就是从小到大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从来没舍得对我说一句重话,为了我牺牲了很多的父母。我想过无数种死亡的方式,一如17岁那年他离开我的那时一样渴望着死亡,但是多了世俗和私心。我承受不了死后别人对我轻生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的指指点点,承受不了我死后别人对我父母和对zyf异样的眼光,他们都是很善良的人,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路要走,还有很多年很多年要活,没有义务对我的自私负责任。

我想到的办法是,被车撞死,这样别人不会觉得是我蓄意为之,我父母也可以得到一定的补偿,经济上,虽然不会多到哪里去,虽然是一样的悲痛,但是聊胜于无。

我精心打扮,选了一辆刹车坏了的自行车,瞄准了一辆黑色的速度很快的奔驰,在夜色里斩钉截铁地直直冲了过去。关键时刻,我怂了,车头一偏,连人带车摔倒在地,奔驰车主刹了很急的车,声音刺耳,我裸露的肌肤触碰着夜里依旧温热的沥青道路,月色很明亮,我仰卧看着天空,咧开嘴笑了。笑得郝然。车主下车,一个30出头的大腹便便但是依旧年轻的男人,对我破口大骂。我尴尬地爬起来,心虚地说没事没事不用去医院,剐蹭到的皮肤火辣辣地,小腿在颤颤发抖。看着他扬长而去,发动机发出好听的轰鸣,我一个人立在夜晚的马路中央,路灯光昏黄昏黄的,我却觉得暗无天日,自己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没有温暖,四肢冰凉,冷的如坠冰窟。

17岁的我觉得,等我长大成人了,就会变得成熟,就会喜怒不形于色,就会理智,就会克制好自己的情感,就会理性地处理好自己的一切。

20岁的我,依旧幼稚,依旧怂得要死,依旧是个只会依赖别人的巨婴。

我隐藏了,但是隐藏不好,我依旧是个极端的人。

整整二十年,我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和男孩子接过吻,包括他。

我,站在二十岁的人生当口,极度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一切,讨厌北京,讨厌这所大学,讨厌自己的专业,讨厌现在,看不到未来。

zyj是我忍受这一切的理由,我要足够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好妻子标准,这样他才会迫于现实压力优先考虑我。现在我断绝了一切接近他的路径,回到我的这个人设里,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以后的日子,我要怎么过下去,那个积极向上的我自己,我要怎么忍着恶心继续扮演下去。

我开始试着和别的男生谈恋爱。

Cc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知道自己对他不感兴趣,也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可能真正喜欢上他这种人。但是他主动招惹的我,我本来没有想要和他这种人沾惹上关系,但是他的热情他找的借口都完美的无可挑剔,完美到让我觉得甚至是我自己多想了,我不能用自己阴暗的想法去衡量一个18岁的男孩儿,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和我做朋友而已,毕竟都漂浮在北京,谁都希望自己的受力点更多一点,才能够更好的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顶着重压活下去。

但是还有别的原因,从其他角度说,我愿意和他变得亲近,更多的是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毕竟是,清华。

好像自己和厉害的人关系好,自己也会变得厉害一样。

甚至我觉得,我这样的人,他图我什么呢。

我已经过了玛丽苏剧本的思考方式了。

深入了解,我发现他是享受异性暧昧关系和欣赏的目光的那种人。同时和很多人搞暧昧,广撒网,来者不拒。他甚至试探着问我:“如果我跟你表白了,你会怎么样?”

他太小了,不仅仅是年龄上的小,心智上也是,我甚至想过如果我们的事情被我爸妈和他爸妈知道,我会不会被当做主动的那一个,会不会不管怎样都是我错。

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也是。

就算在一起,没有办法公开,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公开的恋爱,偷偷摸摸的,又怎么验证

彼此的忠诚性呢?我喜欢zyf很多年,我知道zyf的人品,甚至就算zyf和我在一起出轨,我也是甘之如饴的,我愿意和封建社会那些大家闺秀,那些被女德约束的女子一样,心甘情愿的为丈夫找小妾,心甘情愿的把丈夫送给别的女人,但是,换个男人就不行。

换个男人就不行。

人生中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是没有理由的,社会也没有真正公平的事情的,就算是高考,也不是公平的。

更何况是爱情。

就是做到这种地步,在我眼中奉为神明的他,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所以我去跟Cc说,我们在一起吧,就一个月。

喜欢zyf这件事,我坚持了六年,现在想想,这六年里,我总是能从任何一个莫名其妙的话语或者瞬间里想起他,然后陷入或者怀念或者懊悔的情绪里,自己折磨自己。

我以为我喜欢的是执念,不是那个活生生的会打游戏会悲伤的他,所以我以为我见到大三的他,我就会放下那种执念,明白回忆和真人是不一样的,然后释然,其实我知道,我喜欢的那个zyf早就已经死了,死在那个时空的节点里,就好像是最近重映的电影《情书》一样,藤井树和渡边博子就像是两个时间段的zyf,尽管很相像,也只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

我发现,尽管我对他早就没了想要在一起的奢望,也对面前这个圆滑的油腻的精明的男生不感兴趣,但是我对他的一些小习惯还存在着可怕的喜欢,好像从这些习惯里能让我瞬间回到高中,回到那个活生生的鲜衣怒马的少年面前。

昨天刷知乎,刷到一个很有意思的词组,非主流的初中生文字。事实上我用理性的自己的目光去审视自己前面的文字时,也会觉得是无病呻吟的言之无物没有实际内容的,但是只有身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这背后是怎样的压抑和痛苦。以前的时候,看网上那些有关自杀的新闻,总是觉得他们很傻,有什么事情能够比活着更加重要,没有生命了就真的没有以后了,就好像游戏里一样,你打不过了通不了关了没关系,可以休整一会儿,可以回城回家,就可以回血,就可以重头再来,我以前真的觉得这是一种优势,到现在自己经历过了,才发现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种折磨,没有重头再来的勇气了。

我感受着我对他鲜明的喜欢,就好像长跑过后我感受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写到这里,我的胃又开始痉挛,我开始犯恶心,想起舟山潮湿的空气里他的侧脸,超级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眼睛。

提到大学生活的时候,zyf说人都是要变的呀,不变化的话怎么适应这残忍的社会呢?你把自己的变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从世俗的广义的大众的角度来说,这种变化确实是积极的,但是我就是难过,没来由的难过,我好像一直没有变化,就算是变了,也是不受控制的变成了一个疯子。

幸福地人大多相似,不幸的人有自己不同的不幸。

我渴望有人发现我,把我从淤泥里拉出来,但是又坚定地相信,事出必有因,虔诚皆因有所图。

去年的时候,大连理工有个研究生自杀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的遗书里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说,下辈子想做一只猫。

其实所有因为剧烈的情感想要死亡的,可以被看做是可惜和不懂事,但是长久的平淡的压抑和厌世,反而让死亡是一件好事,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是舒适的解脱。

漫长的道别。我没想过我和他的道别用了这么久。以至于我从道别和自欺欺人里醒过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走着一条陌生的道路,镜子里是一个陌生的不苟言笑的让别人厌恶的陌生人,从这个身份里跳脱出来,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

不知道我的这些文字以后会不会有,除了自己之外的读者能看见,或者哪天我真的愚蠢的做出了愚蠢的选择,也许,我死后有人能读我的文章,我想跟这些人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把我的压抑和负面情绪封印在文字里,浪费你们明媚的时间去感受我的悲伤和痛苦,让你读这些阴暗的文字。

我开始理解郭敬明为什么会写那些可怕的悲剧,为什么八月长安的高中校园小说全是学习,饶雪漫的青春小说里全是堕胎和出轨。

5月20号那天晚上,我在图书馆心乱如麻,没有心情学习,听李荣浩的《你的婚礼》,听到想吐,还是很想听,我走到操场上,耳机循环播放李荣浩的歌,,我沿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像我这样体育课跑一圈就废到不行的人,硬生生跑了十圈,之所以没有坚持下去是因为,十圈是我的生理极限了。我仰卧在操场,胸口传来撕裂的疼痛,我看着城市摩天大楼割裂开的天空,星星一闪一闪的,亮晶晶,像发试卷那次他装睡却忍不住忽闪忽闪的睫毛。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盼望着死亡,可能旁观者不能很轻易的理解我,可我就是,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了。他是我全部的存在意义。是我反反复复又重新开始的勇气,是我刷夜刷到觉得自己快死了的时候脑海里想到的唯一的人,我很行尸走肉地活着,在这个时空点,写到这里,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病美人蹙眉,有男人心疼,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而不得,都是心智和背景的差距。

我坐在广场中央,看昏暗灯光里纠缠的情侣,没来由的觉得悲凉。

我不是不齿,只是那个人不是他而已,我如同妙玉般自以为是的洁癖,是身和心的统一,是未来的每一步计划里都有他。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万物得时,吾生行休。

我很嫌弃我自己,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觉得自己在浪费资源和空气。

我讨厌所有的亲密关系,讨厌py,我最好朋友的背叛。

一厢情愿是,没有意义的。

就只是喜欢他而已。

今天半开玩笑的试探CC,其实也是真的想告别过去,人生路漫漫,我以为我是真的进入了下一篇章,他说,那就还是不要转了吧,我那一瞬间冷透,从心脏开始的冰冷,顺着四肢百骸溃散下去。

我笑嘻嘻地说:“好呀”

原来我,已经没法好好爱人,我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开始把我当成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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