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二章:庄宫外的私斗

为了在朔日的朝会上将营建大权抓在自己手中,公孙满、公孙开都使尽了力气,生生地将庄氏七族撕裂成两个互相攻讦对立的阵营:一个是以公孙开的瑕氏为首,惠氏、子我氏为辅的“瑕氏党”;一个是以公孙满为首,贞氏、苑氏为辅的“仲氏党”。

而在这两方之外,公孙会的态度也很是耐人寻味。一方面,他联络公孙澹,通过桓族大夫良志之口,引导国君将修葺桓宫的任务指派给了桓族,从根本上解除了他们争夺的焦点。余下的庄宫本就没太大的伤损,说是修葺说白了不过是做一些粉刷修补的工作,就算是落到了谁的手里,对双方局势的变化也不会产生什么重大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是通过消极应对的办法,试图打消国君出兵伐杨的计划,从而让公孙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副帅之位失去了用武之地。

公孙会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打消弟弟公孙满急于上位的念头,让他免于受到瑕氏的猜忌打击,避免落到富顺那般下场。但坏就坏在,公孙会向来崇尚“敏行讷言”,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容不得旁人置喙,只要是说过的话就不会再重复第二次,故而不愿跟公孙满交心解释。

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有公孙澹的居中调解,公孙满对于兄长的这些所谓的“良苦用心”还是不能理解。而由此带来的后果,就是在兄弟二人之间造成了难以弥合的积怨,游氏二族之间的关系也开始出现了裂痕。

尤其是在公孙满看来,兄长之所以要一再阻止自己上位,不过是将自己看成了游氏的侧室,自己连同后代子孙无论如何拼命,也只能为游氏大宗效力,永远无法越过大宗获得卿的地位。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遵从那些古旧的教条,非要对大宗誓死效忠呢?

与此同时,公孙会的这些举动同样得不到“瑕氏党”的谅解。与公孙满一样,公孙开也是第一次得到副帅的职位,也正希望以此为跳板,名正言顺地获得父亲去世后一直空悬的司空之职。可公孙会两头下手,一方面要阻止国君出兵讨伐杨国,就等于让自己的副帅之位有名无实;另一方面则是将修葺桓宫的任务推给了桓族,又等于是堵住了自己争取司空职务的道路。这些疑虑,让他对公孙会产生了强烈的戒备之心。

与此同时,公孙开对待公孙满的态度,也从简单的争强好胜演变成了强烈的仇恨。起初,公孙开凭借着自己父亲的声势与往日的交游,联络贞氏、惠氏(公孙烈)、子我氏(公孙焯)诸子弟四处活动,已经将公孙满逼到了手足无措的境地。可谁又能想到,公孙满却出其不意,搬出了贞叔友(公子友,字子贞)这位长辈,进而将贞氏这个强大的盟友彻底挖了过去。这还不算,公孙满还伙同贞叔友在朝堂上公然诋毁,编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事,让自己在朝中名誉扫地,瞬间落到了下风。

是可忍孰不可忍。公孙开向来孤傲自矜,一直都是他在暗中算计别人,从来还没有人敢将阴谋诡计用在自己的头上。而今公孙满刚一出招,就让自己跌了这么大一个颜面,又岂能就这么轻易束手,将这口恶气咽下去?

为了给公孙满一个教训,公孙开命人四处打探游氏的消息,终于得到了公孙满将于二十一日夜间出城的消息。为此,他早早地就召集了一帮族兵,全都穿上了深色的衣服,埋伏在庄宫外一条道路的两侧,只等公孙满路过的时候,好好地修理他一番。

也就是说,当季姜子芸在游余、公孙突与韩子婉的帮助下偷偷潜入庄宫寻找公孙枝的下落时,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距离庄宫不远的地方,一场残酷而又滑稽的搏斗也即将上演了。

是日夜间,对此毫无察觉的公孙满按照原定的计划带领族兵从游氏走出,意兴阑珊地沿着他常常走过的那条路线向南穿行。当车队走近庄宫时,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还隐然见到有三四个男女在不远处的宫墙外指手画脚,心中还暗暗发笑,说这定是哪户商闾家的儿女在这里私会。

而让他万难预料的是,正当这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占据了头脑,让他不禁浮想联翩之时,街道两侧的阴影中突然蹿出了几十名黑衣大汉,举着木棒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通乱打。

一时间驷马受到惊吓到处乱窜,牵引着战车左冲右突颠簸不止,有的甲士抓得不牢,生生地就被甩了下来。这些跌落的甲士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那些黑衣人就冲上来乱打一气。而没有被甩下来的也并不走运,车辆扭曲行进中稍一不慎就会撞在一旁的树干上,将他们全都掀翻在地,甚至直接砸死。只片刻之间,街面上便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声音,让周遭的人听来都不免心惊胆战。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公孙满即便是再沉着冷静,恐怕也不免会感到惊慌。好在他的御戎手法精炼,很快就驯服了驷马,将戎车稳稳地控制住了。公孙满恶狠狠看着街市上这杂乱而惨烈的情景,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团火焰,他顾不得车右的劝说,坚持命令御戎掉转车头又冲杀回来。

在沾满了怒火的箭矢的嘶鸣声中,在车右长戟的奋力砍杀之下,原本勇猛似虎的黑衣人纷纷倒地。没有受伤的黑衣人听到这凄厉的声音,顿时都魂飞魄散急忙四散奔逃,使得眼前的局势迅速出现了逆转。

公孙满的沉着冷静让游氏的甲士备受鼓舞,他们顾不得身上的伤痛,纷纷起身对黑衣人展开了反击。一时间,棍棒重击的声音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刀剑划破衣物、撕裂血肉的声音,一场单纯为了泄愤而展开的殴斗也迅速演变成了充满血腥的杀戮。

这场乱战从头到尾也只持续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公孙满很快就反败为胜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最后清算下来,游士的甲兵致死四人,受伤三十一人;而围攻公孙满的黑衣人则被打死十一人,重伤二十七人,另有五人被生擒,其余逃离者不知其数。

心情渐渐平复的公孙满将这些人全都聚拢过来一一检视,果真就在其中发现了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最近刚刚开始追随公孙开的姒姓大夫丕郑,被公孙满一箭射在了左臀,此时早已动弹不得;另一个则是瑕氏门下的百夫长灌之安。

真相已然大白,也全在意料之中。

公孙满盛气凌人地质问丕郑和灌之安,可这两人却坚称是他们自作主张为公孙开出气的,拒不承认是受到了指使。公孙满本想给他们上些手段,让他们指证公孙开,可还没等他动手,闻讯而来的城司马公孙豹就将他们全都围了起来。

“城司马这是要包庇罪人吗?”公孙满恶狠狠地质问道。

“不敢!”公孙豹恭敬地答道:“卑臣身负曲沃治安之责,对城内发生的一切凶案自然都是要查问的,还请盈父谅解!”

“我要是不肯谅解呢?”

“这事到了君上面前自然会有定论!”

“你别想拿君上来压我!”

“那我呢?是不是连我也不能在你面前提君上的名号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铿锵有力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见前方星星点点,有一连串的火把正在随风闪动着。走在前方的是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此人正是惠氏大夫公孙烈的父亲,公孙满的叔父,曲沃庄伯嫡四子公子宣德(字叔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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