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iner北
01
九年前的9月8日，我考到了基层，在上级部门组织的见面会上，迎接我的是张叔。
“小张，咋俩挺有缘啊！”
“嗯?”
“咱俩名字只差一个字!”
果然。
人海茫茫，能如此，确实太巧了。
说完，他独自先笑了起来，我有点尴尬，但觉得应该回应。
本想着他还会伸手握一个的，就像新闻联播里一样，但终究没有，只得跟着笑了两声。
这笑有点敷衍，他定然知晓。
“那咋们下次见，你来时再详聊。”
说完，他先撤了，留下一个随和的背影。
02
“联手，你张叔家可是个有趣的地方!”
同事一句话打趣得他自己倒是很开心，我却一头雾水。
还没有来得及问状况，另一个同事凑上来重复了相同的话语和表情。
那时，虽然大学毕业行走江湖的时间不长，但自觉见惯了许多嘴脸，竟然还是有点懵。
“我跟你说件事……”
“打住，好事要慢慢体验!”
第三个同事刚开口，就被之前的第一和第二个同事无端干扰。
至此，本来会有的线索戛然而止。
我更懵了，出神地回头，正好看到张叔骑着摩托车“嘟嘟嘟”地离开了。
这次，他的背影是一幅画，我好像看到一串故事稀稀拉拉地跟在摩托车压出的车辙印上。
03
三日后，我来到张叔宽敞的大院里。
院子很规整，一排房子坐北朝南，门框上的红漆略有褪去，挂着粗布拼接出的门帘。
东边偏房里有一套设备，监测沼气池用的，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数字。
西边用十几根木头横七竖八硬生生地支起一个屋檐，下面停着一个很旧的三轮车，锈迹斑斑，好像不能用了。
04
“来啦！小张！”
这次出来的是张婶。
她刚刚从厨房出来，满面灰色，搓了搓手上的碎面，又在护裙上使劲擦了擦。
“进里屋吧！你张叔在等你呢！我去喂牛！”
一张80乘120的茶几上已经摆上了四菜一汤，菜有猪头肉、凉拌粉丝、炒西葫芦和鸡蛋炒西红柿，汤是紫菜蛋花汤。
“来！坐！咋父子俩先喝一杯？”
喝酒这件事，我原本是不行的，可历练了许久，勉强可以些了，便一仰脖子，干了，2两。
这酒可是真辣。
“不错，看得出你不是初生牛犊了，以后工作中有啥事叔配合你。”
“不敢，叔，虽然我是个村里长大的娃，但基层的事情还是不懂，我配合你！”
“不是叔恭维你，叔是真的得靠你，你这大学生有文化。”
我实实在在地点点头。
05
酒过三巡，我喝得有点大了。
这时候，有个小伙子进来晃了一眼，说了句：来啦！
还没等我回应，他便消失了，很快。
“他是我家老二，脑子有点问题，你别害怕！”
我愣住了，再次望向外屋时，又看见了老二，他朝我笑笑。
张叔起身，走出里屋，对着老二说：“老大，去，给你妈喂牛去。”
“张叔，你喝多了，那是老二。”
“是老大，脑子也不对。”
这次，我如五雷轰顶。
“哎！没办法，就是这么个家，两个小拖累，老三还在上学，你婶又帮不上太大的忙，全靠我一人折腾……”
说到一半，也可能是刚开腔，张叔一仰脖，2两酒又下了肚。
06
离开时，张叔委托邻居把我送到车站，他转身让老大和老二回家，不让他们瞎跑。
我坐在摩托上，一路上全是张叔喝酒的样子，还有老大和老二吃吃的笑。
“你张叔为人随和，在这一片的干部中文化程度最高，写的一手漂亮钢笔字，可惜，被两个孩子糟践了，一个是先天的，另一个是后天发烧烧坏的，幸好老三没事。”
“太恓惶了！”
“日子过的是恓惶些，但他处理事情很有一套，大家都挺服气，硬着呢！”
“是硬，要是换成我，估计早就崩溃了！”
07
和张叔打交道自此开始，果然，他的邻居说得很对，并且，比他说的还要更对，但是，只要一想到他那个家，我心中总是戚戚然。
一个男人，他的内心得有多强大才能撑起这些啊！
08
“小张，孩子下周三要结婚了，准备吃席！”
“喜事啊！张叔！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提前来!”
他挂掉了电话，我真心地替他高兴，因为多年的恓惶生活总算有喜事来冲冲了。
一个人不会恓惶一辈子，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对于张叔，这一天终于来了。
可是，不对，他家老三才上17岁，该不会……
09
果然，结婚的是老大，新娘是原来县一中的高中生，因为高考失利受了刺激，所以脑子有点不对了。
这是奖励，还是惩罚，我终究不明白。
结婚当日，两个不一样的新人不知所措，新娘更是被起哄的众人吓得缩在墙角变成了一团，不管怎么拉都不起来。
结果，结婚典礼完全荒废，台子孤零零地在那里，它今天的两位主人抛弃了它。
这是屋外。
屋内，张叔哭了，因为他受不了张婶的埋怨。
“咋家已经这样啦，有两个憨憨还不够吗？你又花钱娶回来一个，你是怎么想的？”
张叔不语，擦了擦泪，走上了结婚典礼的台子。
“我老张的儿子在你们眼里是个憨憨，但在我眼里，他们是我的儿子，所以我要给他们娶媳妇，因为天下的孩子都是一对一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