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袁枚性灵说在苏轼送别词中的体现—— 以《八声甘州·寄参寥子》、《南乡子·送述古》为例

摘要:

袁枚是清乾嘉时期杰出的诗人和批评家,以他为代表的文论“性灵说”在清朝蔚然成风。他在著作《随园诗话》中说:“自三百篇至今日,凡诗之传者,都是性灵,不关堆垛。”袁枚主张文学创作应该遵从本心,从个人性情出发,表达真情实感,此类的诗才能有灵。苏轼“以诗入词”开创了宋词的新境界,本文将从“性灵说”的角度出发追寻苏轼送别词中的真“性”和“灵”动。

关键词:袁枚性灵说苏轼送别词

一、性灵说基本概念

袁枚的性灵说和同时代以沈德潜为代表的“格调说”、以翁方刚为代表的“肌理说”都是清代诗歌理论批评的重要主张。

性灵说思想渊源悠久,早在先秦两汉就有人常常使用“性情”或者“情性”来评价作家的主观情感对文学创作的影响;魏晋南北朝的时候谢灵运、钱嵘、颜延之等当代名家也常常使用“性灵”一词来批评衡量文学作品;此后的唐宋元明的文论中也时不时地可以看到关于“性灵”的应用,但总体来说并未形成主流之势。直到清乾隆年间,袁枚提出“凡诗之传者,都是性灵”的论说,对同时代其他流派诸如神韵派、格调派、肌理派等进行了批评,性灵说这才又在清朝的诗坛上焕发新生。

关于性灵说的解释古往今来有不少,但大体来说分为两类,一类是将“性”和“灵”合为一体,站在同一个维度,譬如朱东润先生就在《中国文学批评史大纲》中提出“性情二字,在随园用语中,与性灵同义”的观点,日本著名汉学家青木正儿也在《清代文学评论史》中说道“所谓`性灵'盖指人性的灵妙力量,不过是性情的美称,大多用作同样的意思。”;另一类即是和郭绍虞先生一样将“性”与“灵”分而解读,他在《中国文学批评史》说,“假使说“性”近于实感,则“灵”便近于想象,而随园诗论也即是实感与想象的综合。”

基于各名家所言,简而概之,性灵说强调任凭真情自由徜徉,规则枷锁视若无睹,弃古人糟粕,以清新自然行诗,与此同时反对文以载道的僵化诗教和以学问为诗的不良诗风,力主平易灵妙的自然诗歌风貌。

二、感遇哀乐,缘情而发

苏轼词,以诗入词,打破诗词界限,词至苏轼,词格始高,词境始大,词体始尊。但总说苏轼词,除词境豪放外,其哀乐缘情而发求真,其遣词造句亦是平白易懂。而袁枚性灵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强调真情实感,在他看来至情至性便是至好,诗不必载道,言志即言情,下文将以此出发,发掘子瞻词字里行间的真情性灵。

苏轼的送别词主要集中在熙宁七年,他被贬杭州时所作,约莫五十首左右,对象多为杨元素、陈述古、参寥等人,《八声甘州·寄参寥子》便是他在此时期写给好友参寥的赠别词。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这是苏轼在因和新党政见不和二次贬谪杭州还朝时写给友人参寥的词,开篇第一句以钱塘江的浪潮喻人世聚散离合,有情的风万里不辞卷潮而来,无情时冷漠凉薄携潮而去,这正是子瞻两度被贬杭州的真实写照,宋神宗王安石变法时期,苏轼上万言书批评新党的执政缺陷触怒新党被贬杭州,后来哲宗继位,宣仁太后掌潮听政启用司马光为宰相召回苏轼,苏轼又因为不同意完全废除新党政法而得罪旧党又遭贬谪杭州了,不久又被朝廷召回。子瞻一句有情潮来无情潮去就将自己仕途几番起落概之,不堆垛词汇,不发牢骚多言,千般情绪就如潮起潮落自有命理,一来一去悲喜祸福自会变迁。“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离别之际不免问问那钱塘江上、西兴浦口,你我共赏几度落日斜晖?“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古今那么长何须多思量,俯仰片刻已是物是人非。岁月年华殆尽,无情风潮没落,宦海沉浮须臾,有情无情片刻。子瞻是这场宦海潮生的旁观者又是参与者,所以他又有“俯仰昔人非”的苍凉,但也知“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是福而非落。可怜“忘机”并非易事,此番归朝,前路茫茫,酸楚之感油然而生,人生无定在,聚散两依依,只得对友人说道“记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洲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又在《随园诗话补遗》里说到:“情至不能已,氤氲化作诗”。发之以真性,肇之以真情,揉之以自然,放之以灵感,以井喷之情,写性灵之诗,此乃性灵说的重要观点。

子瞻在这首词的最后不论身世坎坷,不说前途渺茫,只道友人要记住那春日里西湖西岸有最美的山隈,空明翠微,如烟云霏。为什么要记住呢?或许是因为那是子瞻曾和友人春日踏青赏玩之处,与其说要友人记住西湖美景不如说子瞻想让好友不要忘了自己,但又碍于男儿的面子只好暗自道来,此情此景可谓真。要说诗人里像你我这般要好的情谊实在稀罕。你我要约定日后,要像那东晋名相谢安一样,沿着滚滚长江水入海的大道一路向东归去,不要让你我共同的雅志和未来的路分道扬镳,更不要在西洲的路上回首为我泪满襟。

苏轼的赠别诗既有超然物外的人生态度,又有依依难舍的别离之情,更难得的是有别于多数诗人寄情于景的写法,子瞻更乐于以情贯穿全文,在他的酬赠送别诗中,很少写一些冠冕堂皇的人情赞美,更多的是直接叙述难舍之情,这和袁枚“性灵说”所诉的“情至不能已,氤氲化作诗”不谋而合。

三、淡语有味,浅语有致

“不矜风格守唐风,不和人诗门韵工。随意闲吟没家数,被人强派乐天翁。”

“人多称余诗学白傅,自惭平时于公集殊未宣究。今年丛岭南归,在香亭处借长庆集,舟中读之,始知阳货无心,貌类孔子。”

袁枚在诗歌创作实践中常常被人比作白居易,原因主要在于他俩对诗歌风格的追求有异曲同工之处,语无雅俗,意深词浅,反对堆砌和过度的修饰,这一点在他对性灵说的解释里便可窥见一斑。

说到苏轼词的风格,我们通常提到“豪放”两个字,这在他的咏史词里尤其明显,逸怀浩气,凌然于天地之间,但是他的送别词却亲切平易。熙宁七年甲寅,陈襄(字述古)任满离开杭州赴南郡就职,苏轼写下《南乡子·送述古》赠别友人,“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谁似临平山上塔,亭亭,迎客西来送客行。归路晚风清。一枕初寒梦不成。今夜残灯斜照处,荧荧,秋雨晴时泪不晴。”词的上片写离别之地离别之景,回首处群山乱纵,人影不见,隐隐一城现。谁像那临平山的高塔,亭亭矗立,迎来送别。此句以拟人化的手法赋予高塔生命,它可以矗立在高处,远远地望着友人离开时的背影,它可以比自己陪友人多走好远的路,心酸遗憾之情溢于言表。纵观子瞻的送别词,我们能发现,子瞻写词用景多为实景,离别之际所见为何景,入词亦为何景,他不会为了“烟花三月下扬州”就一定要有“唯有垂柳管别离”。下片诉离别之思,回家的路上,晚风冷清,枕上初寒,难以入眠。今夜残灯斜照,微光荧荧。秋雨虽然停了但我的泪还未止。子瞻用几乎是白话的语言写下了他对友人离别的不舍,浅语情切,令人读之不能忘怀。

四、结语

胡寅在《酒边词·序》中曾说:“眉山苏氏,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婉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外。”这句话不仅概括了苏轼在诗词领域的突破性成就,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子瞻身上那一股超然乎尘垢之外的“逸怀浩气”,这是苏轼有别于同时期乃至于历史上其他词人的重要原因。

苏轼身上的那股浩气来源于他深刻的情感认知和明了的情感表达,子瞻一生的情感操守受到老庄哲学“齐死生,一毁誉,轻富贵,安贫贱”的影响,这使得他总能以最自然的情感去感悟世间得失。无所谓凄苦离别还是宦海跌宕,他都淡然处之,就如《圣经·新约》里讲“万事都相互效力,使信主的人得到益处”,苏轼的一生便是如此,无论身处何地所作何事都不忘从中吸取益处,所以他才能有“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真正旷达的性灵。

参考文献:

[1]李博.柳永、苏轼酬赠别诗比较[D]. 甘肃省兰州市:, 2013. 4-5.

[2]孔燕妮.袁枚诗歌理论与实践研究[D]. 上海:, 2013. 43-48.

[3]徐晓莉.中国古代诗词选讲[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6. 397-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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