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龙一看横竖是瞒不住了，索性一咬牙说了出来：“唐菲菲。”
唐菲菲，光听这名字就知道对方一定是个女人。一个女人跟当事人一起失踪，这让除张龙之外的另外两个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与出轨有关的问题。
一时，三人都默不作声。
徐警官看看楚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咳嗽了两声又问了一些关于唐菲菲的情况，张龙都如实作了回答。
“平时秦墨出差的机票是谁负责买的？”警察目光炯炯地看向了张龙。
“往常都是秘书黄娜给定，这次我还没问，不知道。”张龙老老实实回答。平日里的精明劲，此刻荡然无存。
“现在打电话问。”徐警官看上去似乎很有经验。
张龙与楚宁对视一眼，见楚宁直点头，赶忙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黄娜说这次出差，秦总没有安排她订机票。”张龙有些悻悻地，他的回答与楚宁的猜想不谋而合。楚宁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再次看向了窗外。她不清楚自己这下意识的行为说明什么，逃避？还是……
那位徐警官听完思付良久，半天没有说话。只兀自用食指关节轻扣着桌面。屋子里很静，能听见挂钟里时针“卡塔卡塔”移动的声音。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张龙看出了楚宁心里的难过，他有些不忍，打破了这让人难以承受的静默。
“你们先回去，有情况我会和你们联系。”警察合上了摊开在面前的笔记本对他们说。
整个下午，楚宁在家都心神不定。对着电脑发了近一个小时的楞，却没有敲下一个字。几天来，丈夫和那个女人的失踪，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试图通过把内心所有的压力，像平常那样一个字一个字敲在电脑的屏幕上。可她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她没有一点办法能让自己静下来，脑子里乱成一团。
“叮铃铃”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楚宁像是被装了弹簧，一把拿起手机。
电话是周莉打来的，约她去她们经常见面的那个咖啡屋。周莉在电话里对秦墨只字未提，可楚宁明白她一定也听说了秦墨的事。放下电话，她觉得真该出去走走了。否则，自己怕是要崩溃了。
周莉电话里说的那家咖啡屋很有格调，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长的很甜美、人也热情，还做的一手好甜品。楚宁常说去那里坐坐，尝尝小姑娘做的甜品，心情也会好很久。
平常周莉和楚宁有时间常去那里，今天的周莉主动提了去那家咖啡屋，足见她什么也知道了。
楚宁从衣柜里挑了件驼色大衣，配了一条米色丝巾。她知道，接连几天的心力交瘁，自己的脸色得有多难看。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然而即使如此，换好了衣服的楚宁还是在镜子里看见了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单眼皮有些浮肿，严重睡眠不足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她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她急匆匆走出卫生间，脱下大衣，她不打算出去了。
楚宁又回到了电脑前，她忘了关电脑。此时，桌面屏保上的一句话映入了她的眼帘。“太阳下山了夜里也有灯打开，你看这世界不坏。”难道说自己这么多年来，就只为他秦墨而活吗？他秦墨能代替自己全部活着的意义吗？
如果秦墨这次真的是跟那个唐菲菲一起去了哪里，自己也要活下去，而且要活的比以前更好。想到这里，楚宁忽然感到有种力量灌满了全身。她重新穿上大衣，系好丝巾，走进卫生间挑了一个很亮的口红，认真涂抹了起来。
走出家门，楚宁往小区外走去。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只剩下几片叶子，形单影只地挂在裸露的枝杈上。阵阵冷风迎面吹来，又带下来零星干枯的叶片。
楚宁记起来今天是冬至，小时候每到这天，母亲总不忘给他们包饺子吃。还说吃了饺子，就不会被冻掉耳朵了。是啊，冬天都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楚宁忽然想起了这句话，也想起了几天前周莉说过与自己小说有关的事。
楚宁进到咖啡厅的时候，周莉已经等了很久。这个时候接近晚饭时间，咖啡厅里只有周莉和最里面坐着的一对小情侣。看见好友进来，她挥了挥手。楚宁看见周莉又坐在了她们平时常坐的那个靠窗的位置。她走过去，朝着周莉挤出一个笑。尽管在杂志社上班的周莉早就知道了秦墨的事，可楚宁的样子还是让她狠狠地吃了一惊。
原本圆润的脸，几天的功夫瘦下去一大圈。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长在她依旧白皙的脸上，有几分滑稽。一句话，此刻的楚宁，在周莉看来憔悴的一塌糊涂。
楚宁在大学时跟周莉住同一间宿舍，她性情温和，就是性子太过柔弱。而周莉不同，她是那种一点就着的火爆性子。可就是这样两个性情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偏偏成了好朋友。
楚宁是内敛的，无论在哪里看到永远是一幅安安静静的样子。而周莉是张扬的，这份张扬里除了她那无法被掩盖的美丽容颜，还有敢爱敢恨的洒脱。
那一阶段学院里的女孩子正狂热地追求非主流元素，衣服穿的越奇怪越流行。当周围的女孩子大都呈现出同样的风格时，总是白衣白裙、温柔可人的楚宁则像一股清流。不媚俗、不张扬。加上她还写得一手好文章，没多久就成了校报的名人，很快在一批新生中脱颖而出。于是她自然而然成了众多男生追求的对象。
其中就有蒋旭阳，从大一开始就一直暗恋楚宁，可始终不敢表白。结果被外院的秦墨后来居上，追到了手。直到现在，一个班的同学们几乎都结婚了，蒋旭阳还一直单着。这让周莉每每想起都觉得可惜。
为了让气氛显得轻松一些，周莉故意装作抱怨楚宁的样子。
“你可真行啊！我都等半天了。”
“我是走着过来的，这些天没怎么出过门。”楚宁边脱大衣边说。
“啊！我的姑奶奶，合着我在这饿着肚子等你，你还遛弯呢！”周莉夸张地大呼小叫。
楚宁总是能被周莉轻易逗笑。
“不行，你得请吃饭!”周莉耍起了无赖，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四岁孩子的母亲。周莉身上的这种率真一直是楚宁所欣赏和羡慕的。
“好呀，想吃什么?”楚宁的心情好了很多。
“我想吃火锅，必须得宰你一顿！”周莉故意做出一副贱兮兮，找打的样子来。她的座右铭是：心烦了就去吃火锅，要是一顿解决不了，那就再吃一顿。反正，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好，我们就去吃火锅。”
热腾腾的火锅里，翻滚着鲜嫩的羊肉和各色蔬菜，香味飘进楚宁的鼻子时，她才真真觉出肚子饿了。楚宁没忘记要份饺子，两个人吃着聊着，话题多是关于孩子。谁都没有提秦墨，只在忽然而至的一段静默里，周莉放下筷子轻轻握了握楚宁的手。这就足够了。
人生而孤独，每个人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而事实上，没有谁能完全脱离集体而独善其身。很多时候，当我们遭遇困境、失去斗志时，一份来自朋友的问候，是多么的重要。
尽管对于楚宁而言和好朋友吃顿饭，对于她的生活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但此时的这份陪伴，却让楚宁的内心感到了些许的平静，或许这就是朋友本身存在的全部意义。
一连又过去了三天，山上的小木屋里，秦墨斜躺在被老板娘夫妇烧得暖烘烘的热炕上，两只眼睛大睁着。他不知道公司现在是什么情形，实质上他是不敢想象公司现在的状态。如果时间短，有张龙照应公司一时半会，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可要是时间长了，徐宇航那里真保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徐宇航是两年前才进的公司，要说小伙子大学本科毕业，专业对口。设计方面有悟性、也有想法，自己当初就是看上他是个人才，才录用了他。
可时间一长，秦墨渐渐觉得小伙子把劲使错了地方。尤其是在拿下几次大的招标后，徐宇航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整个企划部的首脑。连最早跟着秦墨干到现在的老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而在秦墨看来，技术果然重要。但他认为要想在一个行业里，有长远的发展，人品才是托底的。一个人的人品好坏，恰是衡量一个人做人底线的根本原则。
想到这里，秦墨在心里暗暗盼着希望能早点回去。可真要回去了，妻子那里怎么交代？楚宁会不会以为自己出了意外，或者已经死了？她会不会也知道了，这些天自己是跟唐菲菲在一起呢？倘若知道了，该怎么办？
秦墨很清楚早晚肯定是能回去的，而回去就必须要面对和解决这些问题，他觉得心烦意乱。
唐菲菲走过来紧挨着秦墨也躺了下去，“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秦墨的眉头又是一皱。
“是不是还在想着公司的事？”唐菲菲有些不甘心，支起半个身体用一只手托着下巴问。
“想有什么用。”秦墨闭起了眼睛。
“那你就别想了，不如把这次当成一次特殊的旅行，要不干脆当成世界末日突然降临？”唐菲菲为自己的奇思妙想开心地咯咯笑出了声。
“也就你，还能笑出来。”秦墨斜了一眼唐菲菲咕哝着。
“那还能怎样，就算你成天哭丧个脸，有用吗？你不如学学我，今朝有酒今朝醉。”唐菲菲说着，拉过秦墨的一只胳膊把自己的脑袋枕了上去。
秦墨的手指触到了唐菲菲滑腻的脖颈，她轻轻哼了一声。反身用自己柔软的手臂，勾住了秦墨的脖子。那只手软软地在秦墨的背上来回抚摸，她的抚摸让秦墨的身体渐渐变得松软。就像秦墨少年时的记忆里，麦收后的耕耘，让田地变得松软……
从报案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天了。可警察那里却一直没有来电话。楚宁努力让自己平静的心，再也没法平静了。这天，她在刷碗时，一不留神手里的盘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眼皮也不合时宜地接连跳了好几下。
楚宁有种预感，也许秦墨真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