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和喝茶一样

我本不爱喝茶,更不懂茶道,甚至可以说是个完全的茶盲。口渴了,倒上一杯白开水,咕嘟咕嘟牛饮一番。西湖龙井、安吉白片、洞庭碧螺春、福建铁观音……于我而言其味并无大异。

老公是个爱喝茶的人,而且爱喝浓茶,一杯茶里往往沉浮着大半杯的茶叶。他白天在科室里上下午各一杯,晚上如果没有应酬,饭后的首要事情是煮水泡茶,然后笃悠悠地喝着茶听着音乐畅游网海。他非但自己嗜茶,还常常用茶可以排毒、养颜、防病等多种好处劝我喝。可我实在是个“不可教”的人,终究没有养成主动喝茶的良好习惯。

不过有时听见老公“滋哈滋哈”地喝茶,也会禁不住捧起他的茶杯喝上几口。老公见此情形,后来索性每晚也给我泡上一小杯,并且还负责添水。但只要老公那杯茶放在我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我依然喝他的那一杯。他奇怪了:

“不是给你泡了么,怎么还喝我的?”

“你那一杯好喝呀!”

“两杯茶的茶叶是一样的,只不过你那杯少放了一点而已。”

“我喝的是一种感觉。”

我喝的的确是一种感觉,那是一种叫温馨的感觉,它酝酿在老公的茶里,随着热气和茶香一道蒸腾弥漫开来,沁入肺腑,怡人心情。这样的夜晚,应该是最美妙的夜晚,喝着老公的茶,听着音乐,看书或上网,一切纷杂繁琐都如黑夜一般被关在了屋外。

我想对于很多人来说,喝茶除了原始的意义外,也许大多是为获得某种感觉吧。

小时候,我家的房子傍着一条通向集市的大路,在屋里能听得见路上行人的说话声、咳嗽声甚至脚步声。每天清晨从这条路上经过的第一批路人是去镇上的茶馆喝早茶的老人,他们几乎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每当听到他们的声音,我就知道天快亮了,我该起床上学了。那时我总是很纳闷,这些老人有懒觉睡不睡,起那么早就为到茶馆去喝一杯茶,在家里泡上一杯喝喝,不是更自在省事吗?难道茶馆的茶比家里的好喝?也未必呀,我曾经看见过隔壁陶伯伯从茶馆要来准备晒干后做枕头芯的茶叶渣,分明都是些又老又粗的茶叶梗。后来从大人们的闲聊中我得知,其实喝早茶的人对茶叶的优劣并不很注重,他们在乎的是茶馆里的热闹气氛。手捧紫砂壶,和五六个人一起围坐在一张方桌上,谈天说地,道古论今,时或端起茶壶吸上一口,那感觉也许是“赛过神仙”的。

而今这样的茶馆,在江南的小镇上几乎消失了,即便有,恐怕也只是像茅盾或鲁迅故居的厨房里陈列着的灶具餐具一样,供游人参观而已。譬如周庄的三毛茶楼(因三毛到此游过而改为此名),那墙上挂着的台湾作家三毛在此茶馆照的相片,证明着这家茶馆的不凡魅力。虽然其中的茶桌茶椅茶具一如我小时候家乡小镇的茶馆,但我想游客们并不是为那“赛过神仙”的感觉而到此小憩的,令他们驻足流连的,除了曾经吸引过三毛的水乡风情外,还有三毛曾到此一坐的故事了。游客来这里喝茶,不为茶,为的是收获水乡游的乐趣。

几年前外出开会,邂逅了多年不见的同窗好友,晚上,我们对坐在一个绿意盎然的小茶座里,听着臧天朔深情地歌唱,喝着玫瑰花茶,聊着往事……那是我第一次喝玫瑰花茶,馥郁的茶香糅在知己相逢的快乐里,烙在我的记忆深处。后来也曾去超市购回玫瑰花茶,回到家挑了一个精致的玻璃杯,放入几粒玫瑰花,冲入开水,滴入蜂蜜,可是那晚的酽酽的玫瑰茶香,无从寻觅。我知道,那晚的玫瑰花茶的香味只能氤氲在那时那情那景里的。

《红楼梦》里栊翠庵的妙玉着实是个喜欢喝茶也懂得喝茶的小资,她对茶具及用水的讲究是惊世骇俗的。如果说梅花上积存的雪水煮茶,其茶香醇爽口,那么点犀乔、绿玉斗之类的古董又能增添怎样的撩人幽香?曹雪芹在文中按排了此道具,除了暗示妙玉富家女的身份,留下更多的悬乎外,也许还在于让读者认识了这位妙女子形式重于实质的性格。她虽懂得茶道,但并不在于“品茶”本身的意义,而在于营造那份超尘拔俗,以获得心灵净化。

生活和喝茶一样,拥有自己所追求的那份感觉的人,是幸福的。

                      20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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