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茶修日记・序

最近的日头非常毒,新闻里是放的是意大利的干旱,还有关东超过35度的持续高温。

摸了一下自家的落地窗,已经是温热温热的了,而时钟指的还是早上的8点半。

今天是茶道课的日子。N君昨天睡前反复嘱咐:

别穿和服了!如果真要穿,打的去!

结果我还是穿着,且是走着去的。


一.

我的茶道课始于2021年的4月,去年的4月也赶上一大波的感染暴发期,所以正式的课差不多是五月中旬开始。

入门,我报的是【裏千家・ホテルでならう初心者教室(在五星级酒店学茶道)】为期半年的课程。选的酒店是大仓,除了离得最近,那里还是中国同盟会的发祥地,更是N君从小玩耍,N君父母婚礼,N君爷爷每周必去健身房的地方。

可是对于我要去大仓酒店学茶道这事情,N君和婆婆至今还都是抱着很质疑的否定态度。

在日本如果你想学茶道,学校可以,面向成人的区立文化中心可以,甚至私人的、法人的教室每个小区也总有那么几位。而选择去星级酒店,且还是大仓,大谷,帝国这种【御三家】的老牌高档酒店,总是会被认为是贵妇华而不实的消遣。

日本人,特别是接触过【道】的日本人(如我婆婆和N君就是),对【道】有种强烈的维护责任感,容不得人特别是外人去亵渎。比如特意去高级酒店学,难免落了虚荣的俗套。所以在我说想去报名的时侯,足足被她母子俩淹了一个足月的口水。

我婆婆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是真心想要踩上这条“道”,那你去文化中心什么的体验体验就好,嘴上也别跟人说什么,否则日本人可能脸上和嘴上很和气,心里却已经把你看得低进尘土里去了。我想像她这种入“道”几十年的人,都是很骄傲的。

可是对于我来说,我向他们提出来之前,就已经经过足够漫长的考虑了。虽然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会觉得一年已经足够漫长,但对于入道的日本人10年依旧是个很短的时间单位,这种时间差估计也是日本“慢”文化的体现吧。


二.

我学茶道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是在这之前,我已经入了和服坑。至于为什么我会入和服坑,我在上个文章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而穿和服的日本妇女们(我的和服之友)多半都是半辈子学了传统文化的。如茶道,花道,日本舞蹈,三味线等。学习这种传统文化,日语叫做【お稽古(o-kei-ko)】,去稽古时一般就需要穿和服,另外各项传统文化还有定期的聚会,还要穿正装的和服(稽古的时候,可以穿得随便点)。所以为了能增加穿和服的次数,早在2020年之前,我就已经在考虑,等和服穿得再像样点(穿和服很难,穿得好更难)就去学点什么。


至于为什么选了茶道?也就是我的第二个理由。

因为我嫁给了N君,一个虽然比我小四岁,妥妥的一枚平成少年(现在已经成大叔了),但身心却都很昭和的日本男人。

N君从小学的剑道,对于我这种只接受过应试教育的中国学子,他常批判我的点就是:因为没有经历过长年累月的身心双向【修行】,所以心性难免过于功利,做事也大多没有【恒心】。于是,自我们2020年1月1日正式成为法定夫妻以后,我就开始考虑以后漫漫的人生路,我是否也该修条属于自己的【道】。

我是个五谷不识四体不勤的死宅,【弓道】【剑道】【柔道】什么的,对我来说难度太高。

且我也没有什么审美和艺术素养,【花道】【日本舞蹈】【三味线】之流的风雅事,也估摸着够呛。

而日本的【茶道】(注意啊,不是中国的【茶艺】)很好地综合了弓箭道流的身体训练和插花舞蹈之流的美学艺术修养。这种折衷主义对于我这种又懒却又贪心的人来说是最理想的。

除此之外茶道又有项附加价值,那就是茶道汇集了日本传统礼仪学的基础。行立坐(没有卧),一举手一投足都被扣得死死的。

我想既然嫁给了日本人,以后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总不能给N君,自然也不能给中国丢脸。以前是个20来岁的留学生,那时候嬉笑冒失,可以被宽容对待。可是毕竟我已过而立之年,且整个亚洲对于成年人,中年人都是非常苛责的。于是我花了很多时间搜索茶道教室,在选定教室后,又差不多经历了和N君以及婆婆1个月的口水战后,才终于如愿报了名。

自后每个星期三就是我的“茶修”日。

我喜欢管它叫“茶修”。因为日本的茶道本身就是门很存粹的修行。


三.

在大仓的时候,一个班10个人(只有我一个外国人),但一直穿着和服去上课的,除了我,就只剩下四位老师了。中途也是和现在一样炎热的夏季,但最终我都穿着俄罗斯套娃一样一层层的和服挺了过来。因为我的和服很多,种类也很齐全,同班中几位没穿过和服的日本姑娘屡屡好奇,还得由我一个外国人来一一介绍。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不做个和服博主?但实在太懒,一直没能实现。

每次上完课后的下半周,都在肌肉酸痛中度过。日本茶道里,点一盏薄茶,大概是15分钟左右。我每周跪俩小时,跪了差不多一年,才终于能全程跪坐下来了。

入门课程原本是20节课,但因为疫情少了几节,但就算这样,因为要跪坐所以有些人从中途就不来了。其实为了照顾不能跪坐的现代人(还有腿脚不方便的人),裏千家改良了点茶法,发明了【立礼式】。我们最后一个月的课程学的就是这个。但最后课程结束发放证书的时候也还是只剩5,6人。另外当天终于不再是只有我一个人穿和服就是了。


大仓的课,前言很曲折,过程满头大汗,腰酸腿疼,但结果我还是很满意的。因为课程的价格,场地,还有老师的人数,在一众教室里算下来性价比是非常高的。令人欣慰的是,最后居然还好好地给发了证书。在日本这些传统证书的手续费除了走明账,还需要额外交钱。如果是找私人老师,费用估计要多出一倍,就像你去爱马仕不能用原价买包一样,总之钱钱钱的,水很深就是了…


入门课结束后,我拿到了【裏千家初級】的资格,要继续学习就得找专门的【道场】,我原本想着既然是传统文化,那最好就在日本古宅里学。另外经过学习,我也终于知道,茶道是个宇宙,除了身体要记很多东西,对于器具,对于历史,脑袋也要很系统的知识。而现实是日本茶道人口的90%是女性。可女性大多只学到了前者两者,对于历史板块有系统概念的人着实不多。还有,说句现实的,女性难免在物质这块喜欢攀比。茶会、和服又哪儿哪儿都是烧钱的地方。所以入门课结束后,我又花了一,两个月去找“道场”。最后,早稻田附近的一座道场吸引了我。我本身就是在那儿上的学,虽然离家远,但好歹我熟啊!重要的是有点很明显!

・男老师

・早大讲师

・日本老屋

・价格公道

・规矩严苛


但……是遗憾的是,流派不同。

日本的传统文化大多都分流派。茶道也有数不清的流派,但最主要的是三家,也被称为【御三家】。都是创始人千利休的直系,且一直传承,传到今年也有16,7代了。由第三代的次子传承下来的【武者小路千家】,三男传下来的【表千家】,四男传下来的【裏千家】。我学的是【裏千家】,而早稻田的却是【表千家】。

虽说是同宗。但在我实际见习了2节课后发现:

【裏】偏向于武士的茶道,举手投足比较大开大合。

【表】偏向于禅僧的茶道,步子细碎,细节阴柔。

但凡能反过来,我绝对欣喜若狂马上改派。作为一个在中国土生土长大大咧咧惯了的人,即使是【裏】于我来说都是足够束手束脚的了,更何况是【表】家的。所以,再三思量我还是忍痛割爱,选择继续学【裏】家。在官网上找了一巡后,选中了离家步行30分钟的现在的“道场”,虽然它不是独栋的日本古屋,没有院子里的四季,更没有烛火的辉煌(早稻田的那位老师坚持古法,拒绝一些荧光灯),但是我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见习的那天,我见到了老师,草间宗爱(宗X是茶名)。老师年纪很大,甚至师姐们都是我婆婆的年纪,比我妈年纪都大。有几位已经有自己的弟子,甚至还有在高校任教的。除此之外,老师虽然本质也是个很守旧的日本人,但好在性格比较开朗(但也有些急躁),不怎么拘束。所以速战速决,见习过一周,第二周就拿着入会费和月谢(每月上缴的学费)成了宗爱老师的弟子,时间是2021年的12月。



每个月的月谢,老师都会给我们一个信封用来放月谢。信封后有12个月的小格子,每缴完一次学费,老师就会摁个印章。在我的印章摁了一半的时候,老师帮我向本家(总部)申请了中级的资格。

日本茶道的资格不是证书,而是许可,所以日语才会叫【免状】【许状】,意思是你已经学完了初级的课程,可以开始学中级的内容了。所以我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个菜鸟。但是,在茶道的游戏规则里,10年,20年的可能也还是菜鸟。师父领进门修行真的靠个人,我申请中级证书的时候,老师很高兴地对我说,按这个速度你完全可以以两年的速度拿下“讲师”(因为申请时间至少要隔一年,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所以虽然现在的我只是个刚完成初级课业的菜鸟,不能在这里教大家什么,但作为一个外国人去观察中华文化落在日本的【道】和【茶】,我想总不是一件坏事。另外既然取名【日记】,主要也是作为自己的茶修笔记。日本的稽古,通常不能拍照、不能做随堂笔记(所以网上那些很美的照片真的,可能都是用来骗骗外国人的地儿),所以正好利用周三这天来做一个简单的复盘。好了,我去复盘今天的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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