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红 （8）

我哭木石前盟。那前世命定的劫数，属于托于玉盘之上的通灵宝玉，属于幻灭当中抽洗着的玉石俱焚。而幻灭了，一切都幻灭了。桃花开出了桑树上的果子。桃花接触到了尘埃，荡涤在地上的桃花扇，扇面上的咳血的桃花纷纷，坠落从地上的绵绵的雨丝，愁死的养育之侧，洗出的桃花面上的细节，纷纷露出了埃尘上的仙子。以地上的仙子的呼唤作为洗劫的地方，而地面之上，那九层的穹顶上的奥秘无穷的盖福之地。地上投筑着的山谷，谷地上的悠悠的白云，以及抵触到了太虚幻境之下的辽阔的幽深的幽暗的低谷。一切的白云浮沉在上。以为白云该是暗暗的雪狐之背脊。还是流淌着的辟谷中的暗暗的流水。一树树的桃花，开得纷纷羽然，开出鲜艳的桃骨朵，纷纷矮矮，季节而流变，析出的石头，飞鸟在上，西楚之王，我的低谷上的闲野之君子，凹凸五指之上，天色变黑了，变暗了，血泪盈满，赤霞宫在上，杀出的遍地之夜，根芦一管管地抽洗而出，故乡桑叶的抚摸，高歌一曲，我的赤霞宫中流出的遍地的狼烟，属于寄托无止的无法黑暗的幽深之谷，雪楼在上，暗暗的血泪流满了干枯的大地。而前世之盟约，幻灭之孤独，血洗之残血，流泪之内盘，流淌而出的道士和和尚，一曲而行，纷纷而入，如如一空的宦官，一如雪花的撕扯，一如马匹的奔逃，一路而曲折，一路而蜿蜒，一路而奔袭，路口上的雪域，踏出了赤霞宫的一幅的湿地，赶上了太阳聚集的高地，复仇的高阳之谷，俯视在下，仰望在上，赤霞宫的金顶，显露出无穷的盖住之地，投射在冒烟的穹庐的顶部，我的哭红的木石前盟，如此流淌而出了一地的烟霭。

入地的烟霭啊。纷纷的烟霭啊。后出的竹笋，列出天地，分裂而开门的花溪，浣洗的剑花如纷纷的艳雪，雪之上，浩浩茫茫的大地之上，透射而出的赤霞宫的伟大的舍利子，如入宫门内的烟雨纷纷，如入旧衣之上的灵河岸上。

飞鸟射出了黑暗的领地。酒具还在倾倒。流出的液体，矮矮的暮色，压住了高地上的一株株的桃花树。桃花树御剑在上。而木石互相激荡。灵河岸上，神瑛侍者抓住了一把的眼泪，流淌于人类之上，将眼泪的无端的理由浮出赴宴的灯火，而岸边的绛珠草，哭泣了一把的泪水，暗暗的，投射而出的眼泪啊，如洞窟一般照亮了曲折的边界。一路沿着泪水细细地投射，王树还是假借了少女的肉体，在一炉的烟灰上渐渐地洗濯了少女的脚丫子，一片雪红，雪中的透明的红珠宝。和那红玛瑙。和那鲜血。和这冰雪杀不过的肌肤。和这灵魂的气血。和那流淌在灵河岸上的一株株的柳树，纷纷的流转，柳枝抽出戏言，君无戏言啊，果然有这属于宝玉的山盟海誓。喝着泪泉的水。饥饿着泪眼的想象。鞋底的君子，君子杀不过的小人，一路奔逃着的灵河岸上的神瑛侍者，将一身的泪珠淘洗而下，赋予了我的绛珠仙草。仙草仰慕而看。纷纷的眼泪落下，偷偷地看着面目杀不过的宝玉的脸，一张抽象的脸，一张黑暗的脸，又是一张无比晶莹的泪珠的炼石之脸。而杀出的旷野，我的奔袭的飞鸟，分开了道路边开了安顿之中的眼泪，润喜了我的绛珠草。绛珠草的仙子啊，纷纷张开嘴巴而透肉地吸住了来自神瑛侍者的泪泉。啊，那是对你爱的逍遥游，纷纷的落花落在了桃花扇上，扇面上的玄虚儿子，扇面上的桃花树之苦饿之太虚幻境，一切的冰雪落在了空寂的淋湿的卷纸上，桑树叶子纷纷落于地上，盔甲不见了，神瑛侍者的隗泉不在了，一切的甘露之引，一切的甘露之芜杂，一切的甘露之巫师，一切的甘露之无声，无声的哭泣，来自于天地百谷之中的饮泣之泪泉，注定将注入广阔的河流，而滋润着无声的土地。

是的，一切都是这样。泪泉无穷地满溢出来。木石前盟似乎黯然而失却。

真的是唯一的前盟。

真的是桃谷的流言。

真的是桃花扇上的鲜血。

都试见了孤独。都昂陈于破碎的四野里。四野开始聚拢而包围。四野开始微聚和归于一尊。而四野莽莽苍苍。四野渐渐地围拢起来。神瑛侍者身段弯曲，他渐渐地附身而下，坟山渐渐对垒在了广阔无垠的土地上，投筑而空的闪断之仙门，空虚了仙门的粉黛，粉黛嘘嘘，暗了下去的西方的灵河岸上，绛珠草为甚而俯就神瑛侍者？绛珠草丹青劫数。无情的劫数。去了，又归来。归去，又返还。而落空的草莽者，洗濯了湿淋淋的干枯的门第之感伤，将春古斯的颜色渐渐地浮沉而下上，上地空门遁去，下地佛陀枯萎，上下之间，一僧一道来往自如，而取酒的时候，我的神瑛侍者将湿漉漉的桃本洗去在了草木的社上，绛珠草接吻了甘露的恣意之不语，一切的不语之上的桃花村，那些居于太虚幻境之中的飞仙的女子，无意之间自安的女子，写着桃花树的女子，如遇我丹青的女子，西户炊烟，甘露夕颜，甘露自语，甘露唏嘘，散落在了灵河岸上。

这一切都见证了。

灵河岸上的绛珠草也见证了。

桃花树的扇面上的风雨也见证了。

如今，木石前盟渐渐俯身而下，开始幻灭的天空又归于了一种粉红的胭脂雪。是的，胭脂雪的门第上渐渐嘉鱼声色，暮气沉沉，和玉的生色，生色的石头，石头上万千的门户，纷纷如凿出的七窍吹风，吹风之外，一切的属于木石前盟的记忆，纷纷踏出了赤霞宫。宫门六朝如一。六朝粉黛如一。烟雨纷纷如一。绛珠草的记忆如一。灵河岸的狭缝如一。坤记如一。雪线如一。故常的歌谣如一。仙子归去之后的灵河岸上，绛珠草揉揉细密的眼睛，看见的屋宇之外，六宫之外，那天色如一。愧疚的桃花扇如一。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有木石的前尘往事，还在随着流水迁逝。

桃花不在，山水何托？历历草木，烟霭何托？多少往事，如入梦中，迁逝之污垢，仙缘之浮浪，神瑛侍者下凡，绛珠草下凡，还将历劫万千故事。故事唯有幻化，而木石前盟将一如流水，不渡之风波，一一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