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蓝:现实比虚构还要离奇

(2018-06-25 21:11:58)[删除]

专栏主编:温陵氏宓 月 271期:蒋蓝

编者按:为进一步促进中外文化交流,本报副刊自2012年10月下旬起,与中外散文诗学会联合推出“中国作家作品选粹”专栏,每周一期,题材包括散文诗、散文、小说、诗歌。由学会推荐,每期推出一名作家的作品。来稿信箱:[email protected], http://blog.sina.com.cn/miyue76326具体组稿工作由《散文诗世界》主编宓月负责。

蒋蓝,诗人,散文家,思想随笔作家,田野考察者。人民文学奖、朱自清散文奖、四川文学奖、中国西部文学奖、中国新闻奖副刊金奖、布老虎散文奖得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已出版《极端动物笔记——动物美学卷》《极端动物笔记——动物哲学卷》《媚骨之书》《一个晚清提督的踪迹史》《梼杌之书》《倒读与反写》《爱与欲望》专著。散文、随笔、诗歌、评论入选上百部当代选集。曾任《青年作家》月刊主笔、主编,现供职《成都日报》报业集团。

现实比虚构还要离奇

最后读完作家毛国聪的长篇《镜子背后的女人》,是在一个亦无风雨亦无晴的早晨。阴霾下,凉飕飕,傻笑的纸花周围有蜜蜂在徒劳忙碌,它们带起的丝绦,编织出了比绳结更为繁复的机变秘道。与其说社会的复杂性成就了这部小说的构造,不如说人心的诡谲进一步激活了、膨大了各种欲望。人们才发现,“人间正道是沧桑”乃是千古不易之理。

毛国聪的《后记》里承认,“灾难,是现实生活的组成部分。现实,是我们存在的证据。无论是谁,都无法选择自己所处的时代,我们唯有与这个时代创建联系,成为它脉搏上的一缕颤音,我们短暂而匆促的生命才有意义。因此,我一开始就决定写现实题材的小说。”这种介入性写作立场,对现实的掘进深度与复杂呈正比,也决定了作家必须采撷多重现实镜像。

小说的空间放置在经济腾飞的现代化小城广都,目迷五色,美轮美奂。情欲的取舍、权力的博弈、金钱的迷乱,构成了一种狼奔豸突的闹剧与悲剧效应。小说把这种欲望膨胀的疯狂、人性的骨髓病变刻画得触目惊心。

与王跃文的《国画》一样,我们几乎看不到作家老老实实的肖像描写、场景叙述。描述简略但充满隐喻,小说较有速度感,场景处于快速切换状态。鉴于现实一再与梦境相缠绕,出现了一幅幅类似“梦幻宫殿”的场域。尤其是一系列人名的设计:贾金强、高要求、温去西、康健、费成文等等,“镜子背后的女人”是小说主角、基层干部、业余作家邝放(隐喻狂放、旷放)的网名。而“镜子姑娘”“奋协会长”则是主人翁邝放正在写作的作品里的人物。我几乎可以辨认出,“镜子姑娘”就是邝放心目中的女神贝雅特丽齐!当然了,她也可能蜕变为堂吉诃德心目中里杜尔西内亚公主。虚构人物不时地跳回到广都的职场与情场,再次与小说人物相碰撞,穿越之中琴瑟和谐,从而完成了虚构中的再虚构、虚构中的纪实的峰回路转。由此,也决定了小说是一部烧脑之作。

作为纳音大地震周年祭的一部作品,地震并非是小说的重点场域,而是为太多的壅塞欲望找到了一个自然的出口。可见很多可怕的灾难,也是荡涤、清除欲望的一种不得不接受的方式,这就为人们审视灾难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觉。毛国聪展示了寻常小说家并不具备的哲思言路:“我们在黑暗里做光明之梦。我们觉得光明和黑暗是矛盾对立的,总是不断地诅咒黑暗,渴望光明。其实,黑暗是一种保护,光明是一种灼伤。那些想拥抱太阳的人,既可笑又无知。他突然对光明感到厌恶,对黑暗不再恐惧。黑暗是光明的替罪羊。”这让我想起了穴鸟卡夫卡对于“洞穴”的无比向往。由此,决定了《镜子背后的女人》的另类视觉,即与那些地震励志之作、爱心之作的不同旨归。就是说,当突然的地震发生时,活下来的人都是幸存者,但在人性的大地震面前,似乎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这样的话,作家一方面提供了一场宏大的“最后的审判”,同时自己也成为了被告。

如果说毛国聪早年的长篇小说《生命之门》是以玄幻、怪诞的方式和全新切入视角,剖析了经济转型时期的诸多群体性痼疾,那么《镜子背后的女人》无疑是他在这条路上的锐进、低回与发力冲刺。我注意到,他强调的介入性写作,固然成功体现了作者的现实情怀,但是他也没有放过自己。

置身一个冷意四起的格局,作家的对策就是冷彻的观察、冷静的叙述,并且冷独的呈现,一如热盆景上的冷风景。语言、意象通过了冰镇,宛如埃兹拉•庞德所言“我的爱人是深处的火焰躲藏在水底”,小说藉此获得了一种冷焰的自治与自洽。这是通过描述的意象塌方与意绪的大面积反讽,辅之以奇妙的反语来实现的故事吊诡。

毛国聪在小说里设置了一些列观察镜像:穿衣镜、哈哈镜、多棱镜、显微镜,只是他没法采用博尔赫斯的高蹈策略,借助“书遁”而去。因为他必须面对世道人心的现实切片,他在小说里插入了上百段思想性断片,从而完成了从冷酷风景里提炼出寒光四射的冷峻写作。

像亚瑟•柯斯勒的叙事一样,小说里对于谣言的传播术具有蜀锦式的绵密铺张。谣言未必止于智者。谣言忽如春花怒放,人们兴奋不已,个个面若桃花。谣言孕生的场景铺垫上,可见《镜子背后的女人》叙事的针脚:“那周的大数据显示:邝放谣言为一百万个广都人提供了谈资,消费了两百万个小时的无聊时光,打破了十万个寂寞、二十万个孤独、三十万个尴尬,恢复了四十万人的自信心,广都地区餐饮消费量净增一万头牛、十万头猪、五十万只鸡、一百万只鸭、三百万公斤白酒、一千万瓶啤酒、十四亿颗葵花籽,老树咖啡馆每天多卖了九十二杯咖啡,血战到底茶楼当天晚上惊现一千五百个杠上花、二千三百个杠上炮……”这些深含黑色幽默的笔触,进一步凸显了谣言架构、填充的城市的荒悖性。

《镜子背后的女人》无疑是近年四川不可多得的长篇佳作。现实性与复杂性层累之上,更凸显了一种救赎的迫切性。对此毛国聪是有思考的:“时间会锈蚀一切,也会重塑一切。我最想做的,是在锈蚀与重塑之间,找到那条缝隙,并弥合它,让它作为一个独立的世界而存在。”毛国聪并不想端出一碗心灵鸡汤来忽悠读者,但是我以为他找到了病灶,并没有完全找到弥合心灵、抚慰人性的方法,这一点恰是值得我们反思的所在。

这部小说,也让我联想起1961年美国犹太作家菲利普•罗思在论文《写美国小说》里提出“事实与虚构混淆不清”的著名理论。他认为到了20世纪中期的美国,现实变得比任何小说家所虚构的情节还要离奇,因此“作家要做的,只是对美国的大部分现实先理解,再描绘,然后使它变得真实可信。”这基于他一方面感到现实的神秘性,一方面也对现实又失去信心,结果一部分作家就脱离现实,去追求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来表达自己的经验和感受,于是产主了以黑色幽默为主要特征的新型传奇小说。可见,事实一旦与虚构混淆不清,现实也就成为超现实,作家一方面认识到现实的无意识,另一方面又觉得自身的经历也可能是另一种梦。也许如民间所说的那样,“梦总是反的”。所以在我看来,《镜子背后的女人》只不过是“镜子背后的女人”的一本“梦境记录簿”。

就像灰楼梦、黑楼梦。列位看官,不可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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