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上电影赏析课的时候,老师专门拿了这个片子给我们讲解电影构架知识,讲真,电影的基础课程都很无聊,所以老师讲的那些关于“镜头或色调”之类的知识我都没听进去。但因为曾经看过了原著小说,所以对整部电影还是抱着极大的好感和期待。
电影还是很还原小说的,虽说它在细节上进行了些修改,但越往后看,越觉得挺纳闷——小说里的男主格雷诺耶自始至终是个毫无感情的人,除了对香气的迷恋,他对任何事都毫无兴趣。但电影里相反,男主还保留着某种程度的人性——他在杀死第一个姑娘的时候,竟会表现的十分惊愕。而最后在断头台前,格雷诺耶看着台下意乱情迷的众人们,居然激发起了自己内心的某种感情,这在原著中是难以想象的。
我们老师在讲解这部电影的结局时,是这样说的:“格雷诺耶最终意识到,自己的挚爱是他第一次杀掉的那个姑娘,于是他选择了自尽。”
当时我只看了小说,还没看这部电影,所以听了这话后,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书中的格雷诺耶是个纯粹的恶魔,除了世间的各种香气,他漠视一切,他不会衍生出所谓的感情。即便最后,他也不是像电影里说的那样——“格雷诺耶意识到香水并不会让他如常人一般爱与被爱,于是他心灰意冷,决定让这世界和这香水都见鬼去。”小说中他心灰意冷并求死的原因是:“格雷诺耶意识到,他在爱之中永远无法被满足,他只有在被憎恨中才能找到满足。”
格雷诺耶一生追随香气的指引,香气引导着他生活,带给他美好和喜悦,但最后他发现自己并不享受人们的膜拜,那些香气也不能再令他快乐和满足,他憎恨那些愚蠢的膜拜自己的人,于是他选择了自尽。
我还是很喜欢这部电影的,镜头画面的调度很美,像一副油画一样厚重。电影中间抓捕杀人犯的那一段剪辑很棒,音乐和节奏也很紧凑。但碍于电影片长,原著中有很多细节无法完整的呈现出来,且电影制作方在某些方面进行了自主原创,这也不能说不好,但看过电影的那些人会疑惑:“为什么主角每离开一个地方,之前与他有过交集的人就会死掉?幼年收养他的加拉尔夫人死了,他的师父巴尔迪尼死了,他最后为其打工的那个老板,那个暴躁使唤他的德鲁,他最后也死了。”——但事实上,在小说里并非如此,开头收养他的加拉尔夫人在小说中一直活到了晚年,原文是这样描述的:“虽然说,加拉尔夫人尽管在童年时心灵就已经死亡了,但她却很不幸的活到了很老。”
之所以修改这段,大概是电影制作方想要表现出主角身上的厄运之气,所以,但凡与他接触的人都很难善终,这是一种增强戏剧化的表现形式。虽然小说里所构造的情节虽然更加残忍和无奈,但电影的再次创作也不是无法接受。
我是在某年的冬天接触到《香水》这本书的,那时候我一直在寻找各式各样的文学作品来看,并试图找到一本文笔上乘的书籍来借鉴和学习,《香水》这本书实在算不上极其上乘,但的确让我感觉很新鲜,甚至让我觉得自己发现了一种新的写作形式。
这本书虽然很短,但作者使用了一种极为详细的感官式写作手法,中间有许多看似跟主线毫无关系的议论,所以,这本书在某些读者眼里既无聊又冗长。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试着从里面找出点不那么无聊的东西好了,毕竟我真的很喜欢这部小说,它文风简直细致的可怕。
故事的背景则设置在十八世纪那个臭烘烘的巴黎,男主一出生时,他的母亲就被送上了断头台,于是他被送给一个乳母喂养,由于尚在襁褓中的他胃口奇大,没有哪个乳母能长时间的哺育他,最后一个喂养他的乳母声称这孩子“没有任何气味,没有小孩应有的气味”,并将这孩子视为一个魔鬼。
对于男主格雷诺耶,书中是这么描述的——
“格雷诺耶就如同一只扁虱,他沉默地活着,等待着美好的时光。他交给这世界的无非是他的粪便;他没有微笑,没有哭声,眼睛也没有光辉,身上更没有自己的香味。”
“没有气味”,听上去跟魔鬼没啥关系,仔细想想的话,甚至带着一丝干净的浪漫,但书中的人却不这么想。因为在那个臭烘烘的巴黎,没有气味的事物是不存在的。就如同他们说的,“没有气味”这个特质就像是魔鬼带给他的,总是让所有嗅觉正常的人惊慌失措,男主就如同一个散发厄运的深渊,靠近他的人先会感到好奇,然后他身上某种莫名的特质会使人感到惊恐,然后人们便会逃离他。
而在他逐渐长大的过程中,他一直无法与这世界上的其他人建立某种联系,由于没有气味,人们往往无法注意到他。就算他们偶尔注意到了,也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离他远远的——这种厌恶感像是一种本能,像是吃饭喝水呼吸一样的本能。格雷诺耶像是透明空气一般,默默的活在世上,很少引起他人的注意,他的嗅觉生来异常灵敏,这是他生来的天赋——
“……他的敏锐的鼻子能够把气味和臭气组成的紊乱线团理成一根根基本气味的细线,这些细线再也无法分割。把这些线拆开,使他感到无比喜悦……”
在儿时,他利用这个天赋分辨世界上的一切气味,因为无法与人建立正常的联系,所以他前半生既孤独又惬意。但后来他发现,自己虽然能够分辨世上的所有气味,但他自身却没有任何气味,他因此焦躁不安。他为了改善这一点,于是试着制造了许多“人类气味”的香水,但这些香水最终不能让他满足,就像之前说的——他注定无法跟世界上的任何人建立正常的关系,于是他萌生了此生最伟大的目标——他决定制造一种属于自己的香水,能够让全世界人都拜倒他脚下的香水。
若是那个世界有神的话,一定有一个所谓的“气味之神”的存在,但这位神显然是个恶灵,从男主降生以来,这个恶灵便伴随男主左右。男主生来不怕任何事,任何疾病不能打倒他,任何恶劣环境也不会让他觉得无法忍受,但他本人却是气味的奴隶,在人生的几十年里,没有什么东西能触动他的喜怒哀乐,除了各种各样的味道。是那些无形的香气指引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他杀掉第一个散发着细嫩香气的少女的时候,他“幸福的全身发颤,因为沉浸在幸福中而无法入眠,并试图占有保存那份香气”,在那一刻,格雷诺耶的命运就注定了,那些香气给予主角快乐和满足,却又使他极端且狂热,并一步步的引领他走向毁灭。
就这样,他在杀人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自始至终,他心中都没有任何的情感,有的只是狂热和索取,像书中说的:正义,良心,上帝,欢乐,责任,恭顺,感谢之类的词,他永远不明白,也永远捉摸不透。男主格雷诺耶看上去很木讷,但其实他狡猾的很,只要他想,他就能够通过谎言得到自己想要的,或是用特制的香水操控别人,原著中他通过花言巧语将埃斯皮纳斯侯爵骗的团团转,并最终间接导致了侯爵的死亡。格雷诺耶一直热切的相信着那些气味,迷恋着气味带给他的舒适和满足,但这些气味最终还是欺骗了他——当最后所有人跪倒在他面前的时候,格雷诺耶对这一切厌烦了,他惊奇的发现:“爱不能让他解脱,只有仇恨才能让他解脱。”
他实在是天真,老实说,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世人,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从世人的爱中得到满足感?
对他而言,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经历过自己想要的,他像个乞丐一样污秽不堪,又在世人的臣服下如同神祇一样充满圣光,他可以表现的从不存在,但又能够无处不在。但他终究还是一无所有,他最终觉得世界索然无味。那时候,他仍旧对这个世界抱着某些疑惑,但那些疑惑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探索下去了,也无法再让他的心灵恢复生机。于是他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巴黎,那个臭烘烘的、鲜有温情的地方,他最终在那儿被人们生吞活剥。
但很显然的,他的死为巴黎的人们带去了一丝美好和喜悦,小说的结尾,当人们将他食用殆尽的时候,人们吃惊又满足的聚集在火堆旁边,起初大家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点窘迫,但很快,他们就快乐了起来——
“他们中的每个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已经参与了一次凶杀或一种别的卑鄙的犯罪行为。但是把一个人吃掉?他们想,他们绝不会做出如此残酷的事。他们感到十分惊奇,他们竟会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奇怪自己尽管非常难堪,却没有发觉有过一点坏心眼。
恰恰相反,尽管他们的胃里不好受,他们还是觉得心里是完全轻松的。在他们阴沉的灵魂里,突然变得那么轻快乐观。在他们的脸上,表现出一种童话般的、柔和的幸福光辉。他们或许是因此而羞于抬起目光和相互对视吧。
当他们后来敢于这么做,起先是偷偷地、后来则是完全公开地相互对现时,他们不禁破涕为笑。他们感到特别自豪。他们第一次出于爱而做了一点事情。”
格雷诺耶的一生就是如此,他既恶劣又纯粹,他的诞生有着很明确的意义,他将在某种魔鬼的授意下颠倒某些秩序,并将破碎的世界继续撕个稀烂,但不幸的是,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对这一使命浑然不觉。就像书中描述的——他沉默地活着,他交给这世界的无非是他的粪便;他没有微笑,没有哭声,眼睛也没有光辉,身上更没有自己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