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王二与他家狗的年夜饭

文 | 黎明


图源:网络

今年的年格外的冷。风呼呼地吹着,触及皮肤,像是一把接着一把的细长的刀子,钻入毛孔,透入骨髓,刺骨的冷。屋外的雨哗哗地落着,像是密密麻麻的银针,直直坠入烂泥覆盖着的地板,砸在地面之际,刺入积水,荡起一阵接着一阵地波晕,荡开,荡开,再荡开……

许是糟糕的天气,街上空荡荡的,没了那些匆忙奔走在街头争相购买着各种年货的人,只剩下几只脏了毛发的小狗在街上打闹着,不时汪汪地叫上那么几声,破了这寂静的年。

不知为何,这个年是顶冷清的,横看还是竖看都不像是年,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约莫下午四五点,稀稀拉拉的鞭炮声激起了些许年味,但却像是朝湖里骰上那么一两颗小碎石,激不起什么波浪。那便秘般的时不时来上那么一两下的鞭炮声,与那燃放后朝天空缓缓散去的刺鼻的硝烟味,着实令人恼。

年夜饭总是吃得很早的。王善家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瞧了令人垂涎欲滴的菜肴,最起眼的那便是摆在桌子正中央的一大盘鸡肉了,表皮金黄,泛着油光,肉看起来及其的嫩,像是入口即化了那般。一家五口围坐在餐桌上,热腾腾的菜喷着热气,在昏暗的屋子里,在黑白对比中发着它的光,照亮了一家人红彤彤的脸。

桌子旁的那盏煤油灯发着微弱的光。那呜咽的风穿过那碎了玻璃的残窗,发出尖锐的嘶嘶声,径直穿入堂中,那株火焰摇着娇小的身躯,仿佛下一秒便会消失。

“哒哒哒……”

外头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大,原来是那个住在西村的王二。

前两年,王二亡了妻,疯了小儿子,自己也有些精神失常,家像是破了。王二与大儿媳有些矛盾,便独自一人居住。

屋子顶大的,许是太大了,透过窗子的光少得令人发怵,屋子黑压压的。地上乱糟糟的,有一堆剥开有些时日的果皮,深青色的霉爬满了皮上的每个孔子。一只金色毛发的狗匍匐在角落里,耷拉着头,脖子挤出的肉似乎比头还要大。

据说,这只狗是王二赶集时在狗贩子手里买下的,那时还是一只五斤的小崽子。

天还蒙蒙亮,屋顶的瓦片上盖着一层薄霜,闪着亮晶晶的光,仿佛在道早安。王二步履蹒跚,脚下穿着的那双破了洞的解放鞋沾上了路上的泥,在已经硬了的灰色的泥结板上镀上了一抹靓丽的黄,地上留下了两排深浅不一的脚印子。

“王老八,给我来3斤里脊。”

“你就不怕那狗撑破肚皮哩。”

……

王二径直走入大厅,伞上的雨水顺着皱巴巴的伞面顺流而下,哗啦啦的侵入地板,只留下深灰色的印子。王二抖着手收起了伞,费了好大把劲才勉强合上,索性往地上一扔,只听“吧嗒”一声。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红歌大全》上,摩挲着,似乎在尝试将它擦拭干净。那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岁。书皮已经破旧不堪,原本大红色的厚纸壳包着的封面褪去了它的颜色,只剩书脊中间的一小抹红。书的纸张已经被氧化成深深的土黄色,像是被汗渍浸过了那般。王二将桌子的一角擦了干净,将书本轻轻放在上边,便娴熟的走进厨房,盛起了饭。

“王亲没回来过年?”

“回他妈的,我的狗会陪我。”说着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吧唧着嘴,看起来胃口顶好。

独居老人常常是寂寞的。逢年过节,煮上那么一碗饭,做上那么一两道菜,一人坐在桌子前,寂静无声地吃着饭,只剩那筷子与饭碗触碰的清脆的哒哒声,静得可怕。

恐是孤独怕了,逢年过节,王二总是能够极为凑巧地碰上王善家吃晚饭,与他们一同过节。

今夜的王二,眼睛透亮,像是镀了一层水润的保护膜,在烛火的照耀下,不时闪着光,那光溢出眼眶,穿过一道道极深的沟壑,径直向下,在下巴处逗留了会,便哒啦滴入地板。他吃得飞快,刚溜进嘴巴的鸡肉不足十秒便地连肉带骨地被吐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块大大的胸脯肉。

“吃干净些,别浪费哩!”

“吃那么干净干嘛!我家狗不用吃啊?”

……

吃罢便从角落里翻出了个黝黑的塑料袋,张开袋口,将吃剩的骨头收入袋中,许是手抖得太厉害,大把的骨头砸入地上,被溅起的灰裹了起来。他艰难地将地上的骨头拾起,将灰擦拭干净,放入袋中。

“这还有骨头。”说罢王善便拿起袋子,自顾自的装起了自己面前的骨头。

“我不要你的,你的没肉。”王二一把抢过袋子,扬长而去。

……

夜色已深,王二与他的狗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那雨中夹着的雪,白得耀眼。几颗黄豆大的雪顺着呼呼的风飘进了屋子,落在了那只盘坐在主人腿上的狗的身上,远远看去,黄色的毛发似乎发白了,像极了一只晚年苟延残喘的老狗。

凌晨十二点,新的一天,新的一年来了,家家户户燃起了鞭炮,一颗一颗的炮子在空中飞舞着,发着白灿灿的光,一声声砰砰声打破了夜的静,响彻云霄。这光将这深蓝色的黑夜照得极亮,热闹非凡。

你可能感兴趣的:(故事|王二与他家狗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