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你去把软椅放在院子里的那个葡萄藤架子下面。
名叫阿九的丫鬟欢快的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将软椅安置在葡萄藤架下面,并将他扶到椅子上躺好。
好了,你去忙吧。他朝着阿九微微一笑。
阿九下去了。他就这么躺在软椅上,冬日的暖阳透过粗壮的葡萄藤在他的脸上投射出斑驳的阴影。他的皮肤很白,白的像玉一样,灰色的阴影打在他白色的皮肤上,让她觉得他快要死了。
他就这么躺着,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偶尔的路过的风吹得他脖子上的围脖颤抖不止。
少爷,您这样子身子熬不住的啊。阿嬷是伺候他的老人了,最心疼他这个病秧子。但是,今日难得的好天气,他真的太想出来喘口气了。他笑了笑,说:我知道的,没事的,阿嬷去忙吧。
她看到他又躺下了,手背搭在眼睛上面,露出一截白玉一样的手腕。很白,白到她甚至觉得,她看到了他手腕上细细的裂痕。
冬日毕竟是寒冷的。再暖的太阳也暖不了他的心。
他被抬回去了。
是阿九发现少爷开始发起了低烧。一声惊呼惊动了院里所有的人。
她看到他又被抬回了他的那个房间。
她每天都在看着他,通过房间的窗户,看他从清晨坐到日落。看他对着所有的人温声细语,点头致谢。也看到他一个人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对着夜空发呆。
阿九的妹妹十一被院里的嬷嬷说偷东西,要打发到窑子去,用她的卖身钱来赔。
阿九哭着求到少爷面前,她看到过这个十二三岁少女明媚笑脸的样子,现在也看到了她哭得快要断气的样子。
他耐心地听阿九说完,便叫人放了十一。阿九感激地不停地磕头,他也只是微笑着叫她起来,临罢,他还送了一包糖给这个叫阿九的女孩子。阿九诚惶诚恐地接下,又是一番感激。
原来,人真的会有伤心。那个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东西叫做泪是吗。
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地过。
自从那日他生病后,他就不再出来了。她也只能通过他房间的窗户看他。有时他在品茶,有时他又在画画写字。但是很多时候,她看到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
冬日的寒风很快就吹过了。
天气渐渐燥热起来。
他换上了轻薄的长衫,又开始来到葡萄架下。
她会看到他在葡萄架下挥笔泼墨画下这一方院子里的景色。
他兴起叫人在院子里面搭了秋千叫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们自己去玩。一众丫鬟开心地道谢。他亦高兴地画了几幅图,均是少女们搭乘秋千的样子。
她总觉得他快要死了。他眼睛里面的光越来越淡了。
这几日,他好像心情不佳。很难得的,她看到他房间的窗户都没有打开过。只有丫鬟婆子们不停地进进出出。
要去请老爷夫人过来吗?阿九问阿嬷。
阿嬷的眼睛已经哭红了,想说话确先漏出一声啜泣。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缓缓地摇摇头,少爷说不叫。
阿九的眼睛也开始红起来,和阿嬷一起低低地哭起来。
她算过,今天是他的生死劫。
她看到他躺在床上,白皙的脸上,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睛紧紧地闭着。
阿嬷,是今天发红蛋吗?阿九一早就围着阿嬷高兴地问。
阿嬷心情因为少爷突然好转的身体也变得很好。“就你贪吃”说完就去准备红蛋了。
他虽然挺过来了,但是她知道,他的大限要到了。
阿九。他朝外轻轻地喊了一声。
名叫阿九的女孩子高兴地进来了。
你去准备一件上好的礼物,和家里的礼物放在一起,送去文府小姐的大婚。
阿九明显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愉快地领命下去了。
随着阿九消失的背影,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房里,他把他之前的画全部都打开来,一幅一幅地看着。
桌上还放着他最喜欢的茶。
但是,他已经喝不到了。
卿未,二十二,卒于大于十三年八月十五巳时。
我叫阿九。
你…他愣了一瞬,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谢谢你,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