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弥留老太太的故事之人世间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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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老婆婆，对自己的死亡看的很淡然。她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进食任何食物了，现在甚至连水都不能喝了。我去看望她的时候，她有气无力的感谢我的到来。她的意识还很清醒，喘着气的轻声的叹息说自己太可惜了，不能等到孙子在国庆的婚礼。我看着她病态的倦容，瘦成一根竹竿的小腿，看到这样一个即将在我面前死去的人，一个度过七十多年烟火的老人，心里不由的也沉重起来。人啊，一辈子要经历多少磨难，到最后即将离开的时候，还要忍受那病魔无情的摧残。

 

这位老婆婆作为我家的亲房，一直以来德高望重，受到我们这些小辈的尊敬。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必定是要先去探望她的。关于她的一生，我从小听了很多故事，有一些了解。现在想起这些事，仍是一声叹息。

 

她是丈夫家的童养媳，在她很小都时候就被送到这个家里了，和她的丈夫一起长大。而且，她年轻的时候脾气很暴躁，所以据说她的丈夫对她没有感情。周围邻居一听到摔碗的声音，就知道一定是他们两个又闹起来了。据我奶奶讲，那时候我们家和她家住邻居，每当吵架时，她的丈夫就经常躲到我家来避难。可能也是因为她的暴躁脾气，她的丈夫对这个家更加不在乎，他开始在外面交往了很多人，跟很多女人有了不正当关系。她对此更加愤怒，两个人就一直这样磕磕绊绊的生活着。

 

以前的时候我一直很奇怪，她和村里另一位老婆婆一直不和，虽然是同辈的老人，但是两个人从来没说过话，见面也从来不打招呼。后来其他人隐隐约约的透露我才知道，她的丈夫曾经和这位老婆婆长期保持了不正当的婚外情。可能是年轻时候，在光天化日之下吵过架，互相之间骂的很难听，至今她们两个人仍是死对头。如今这位婆婆病的快要死了，那位老婆婆不仅没有同情，还恶毒的诅咒她是因为坏事做的太多才遭此报应，并对自己家人丁比她兴旺，孩子比她家有出息洋洋得意。

 

成年经历很多事后，我对这位婆婆充满了理解。自己家的男人曾经和另一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想一想都是怎样的愤怒与不可接受，背后她承担了多少的嘲笑啊。他的丈夫在几年前去世了，据说他们这么多年，在家里也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年轻的时候因为孩子，后来因为年纪太大，才一直没有分开，勉强在一起凑合过日子。他丈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孩子面前很威严。要不是其他人的透露，我怎么样也不会想到他曾有过这样一段糊涂的过去，他年轻时候竟是这样一个人。在老头病重直至死亡的日子里，她没有表现过多的伤心。甚至在他死后，她也表达过绝不和他葬在同一片墓地的想法。

 

老婆婆的女儿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在去看望她的时候，也见到了这个我称呼为五姑的人。她对她的父亲也有很多不满。在她年轻的时候，经过父母之命，嫁给邻村的一户人家。可是不久不知何原因，她的男人得了神经病，智力开始变得不太正常。她在那个家里受了很多苦，于是想逃离回到她的原生家庭。但是他父亲是个非常古板，注重尊严的人，认为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坚决不允许她上门。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她逃回了村里，她父亲认为嫁出去的女人，不能在家里过年，于是坚定的把她赶出了家门。据说她一个人躲在了家边的茅房里哭泣，在灯火璀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面对着茅房的一池黄金。她妈妈，也就是这位婆婆趁着不注意，偷偷的给她端来了饭菜。所以，不难想象，她对她父亲为什么不会有那么亲切的感情。

 

后来她终于逃离了原来的丈夫家，和另一个男人组成了家庭。如今孩子也都长大了，大儿子在深圳做生意，很有出息。女儿在大学做老师，衣食无忧。她这辈子终于不用在受苦了，她现在儿孙满堂，没事就带带孙子。拿村里人话说，她吃过的苦终于有了回报。

很多人说，很多曾经放不下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会逐渐忘却。很多年轻时候的荒唐，到了年老的时候就可以原谅。我很不喜欢这样，站在道德的高地就随意的批判别人的选择，你没有经历过那些，你不明白他们遭遇的痛苦。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讲出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如果真的让你经历这一切，你不一定会比他们做的更好的选择。我理解这位婆婆，我支持她自己做出的永不原谅的决定。我理解她的女儿，我支持她选择的与父为敌的态度。任何人的选择都是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我们都是凡身肉胎，不要自以为自己比别人更好，可以轻易评价任何人。

 

这位老婆婆，我知道你的一生是经历了非常多痛苦的一生，现在在弥留之际，仍有很多心愿没有实现，仍要经历很多伤病的痛苦，愿你进入天堂，终究可以找到属于你的那份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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