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 | 哪怕冷掉了下巴,还是不愿回家

走过冰封的松花江,彻骨的寒冷仍会冲破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在哈尔滨郊区,只要你走过一片没有遮拦的玉米地,你就会知道“玉鉴琼田三万顷”是什么样子,而且“肝胆皆冰雪”完全不是幻想化的描述,而是真实的感受。

即便不是那种玉米地,你走过不太宽阔的冰封的松花江,彻骨的寒冷仍会冲破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冰雪瞬间占领了身体,寒风很快把一个人打透了。无论先吃多少红烧肉,喝多少二锅头,一股风都会把你吹得轻如鸿毛。

在雪地上睁不开眼,只能眯着往前走,浑然的白茫茫之中,扁舟一叶。即便胖子,也轻如鸿毛。

过江之前,我会说:调整好表情,你哭丧脸还是笑着,都会冻住。

其实不对,真正被冻住的是脑仁。一吹风,大脑最中央的部分结了冰,大脑空缺了。冷到一定程度人就变成动物,像一只狗,凭着直觉,循着路。狗比人强,在寒冷里,他们还能趴在冰上,等着再拉一次雪橇。他们太可怜,我不会去坐狗拉雪橇。

可是,冬天,只要我回去。我还是喜欢顶着风再过一次松花江,响晴的阳光底下,顶着风,冷得真叫一个嘎嘣脆;我要再趟一次玉米地,在皑皑白雪的小山头给我奶奶扫坟,老白干儿喝一点,烧上纸钱,老白干儿绕着坟头再洒一圈儿。

就这么走上几趟,然后钻进烧着火的小屋。热气一冲,脑仁解冻了,身上的血也开始流动,浑身松软着,所有的肉都像新长出来的似的。

其实小时候比现在冷得多。

那会儿,每个小孩儿都穿带背带的棉裤,出门走一圈,鼻涕、眼泪冻得满脸都是。撒泡尿,散着一股热气,可又马上冻住。去看冰灯,在门口买一串糖葫芦,根本咬不下来,因为糖葫芦已经成了冰灯。

可是那会儿,小孩儿照样天天在大街上跑,从来不知道冷为何物。抽嘎,打雪仗,扒车。(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什么叫扒车了,就是趁着大卡车低速行驶,蹲着扒住卡车屁股,在冰雪覆盖的街道上滑行。)过年的时候,买一千响的鞭炮,拆了,揣兜里,在街上徘徊着,走一会儿,放一个……如此可以在冰天雪地里放一千次。

小孩儿的火力都很旺。成年人都在喝酒的时候,小孩儿都在雪地里翻滚,每天跌十个跟头,雪灌进袖口和棉鞋,还哈哈大笑。

小孩儿在所有贫乏而肮脏的街道上,有滋有味地晃荡着。哪怕鞭炮放完了,哪怕没有小伙伴儿,哪怕冷掉了下巴,还是不愿回家。



作者:王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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