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方二

雷的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儿,在他的年纪里,二十多岁应该说女孩,十几岁或几岁叫什么呢,也许是“女孩子”,好像长沙话的词汇里多有“子”做后缀,学者考证沈阳的“公鸡”到了琼山就变成“鸡公”,沿途的变化,只有长沙是个转折点“鸡公子”,这与古汉语同位名词的颠三倒四有关,完全归修饰词前置后置问题,而“子”又何来呢?也许在双音节词后面的尾缀更适合语气语调的阴阳顿挫,婉转俏皮。她面前没摆书,摊开蓝色封面的硬皮笔记本,黑字红字像课堂笔记,反看有“八年以来,,,城市维护,,,”横看的手机下有张草稿纸,

红色的两条耳机线,把人脑和手机连起来,正聚精会神地看讲座视频呢。旁边坐个小伙子,长得像以前的同事,上周去植物园的路上还碰见他,说合同到期不想续签,自己要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四处转转玩玩,他刚来单位曾埋怨自己热情帮助几天后,不再热情了,真好笑。别说他了,就是情人也会随着日益亲密而淡化彼此间的神秘,时间能稀释一切,也许也能沉淀凝聚一切,但最终还是会消散的。年轻人不时捋两下头上的短发,在书眉处写上几笔,那是图书馆的书吗,可能自带的,另一只手握着保温杯,已经喝了两杯热水,是啊,自己也该准备一只杯子,

像那只爬山用的就可以,雷数数自己包里的必备品,从纸笔书本,到塑料袋和围巾,保温杯,围巾想着寒冬里会给寒冷的人一丝温暖,而毛线帽子已经丢在会议室、超市、公交车上好几个了,更需要它的人是其归宿。今天的包里倒多了只玻璃锅盖,集市上新买的,儿子本想给家里那个换塑料把头,经过锤子改锥钳子花生油和食用醋的千锤百炼,三天后玉碎而终。车站小店窗口买的六个麻酱烧饼,询问热乎吗,告知热,结果拿在手里温凉,在这零下十度的天气里,放进嘴里想必更凉,雷决定不吃了,省得肚子闹意见老放屁,这里可是公众场合。

他把脚边的双肩背包往桌子底下挪了挪,大厅保安嘱咐不存包就得看好物品,有小偷。这里可以背包看书,国家图书馆不行,必须存包,好像国家那么不信任读书人,而首都就大方多了,连两三岁的孩子也让领进来,只要不撕书就行。小伙的脚在桌下翘着,晃荡着;女孩穿一双黑面棉鞋,雷将自己的脚向前伸伸,仿佛要握手的姿势,停在半空的外交礼仪,黑棉鞋跟着晃动两下,“原来物体对物体有感知啊!”他收回这只开线的假骆驼鞋,若再去萧太后河边的鸽子市,那不动声色的修鞋老头,还得收十块钱,用一台缝鞋的机器不到一分钟,换来脚不冻啊。

主人公已经发现作家的约克郡波蒂弗兰特小镇的旧居,他肯定一种生活会带上某人的价值观,个人是独一无二还是类型化,完全取决于其世界观以及传记的视角。比如孤独的生活,由于缺乏经验,算不上生活。但是在精神意义上,人类是一种远视的生物。我们在一定距离之外,看得非常清楚,太多的细节会让我们无所适从。我们必须要与想进行评判的事物保持距离。夏季只有在冬季的某一天才能得到很好的描写。雷的胃里有点恶心,不想吃什么,午觉起来时,吃了两片冰梨、一块苹果、一堆青芒肉,还有几块巧克力,妈妈硬塞了一筒酸奶,它们可别跟着胃酸打架。

夜幕早早挂在窗外,六点多八分,你该到家了,餐桌上已经有冬笋蘑菇汤在冒着热气,快喝点驱驱寒气,那时你吃饭快,我还没坐过两站地,你竟扒拉三两下回到我身边,眼前或耳边,那年冬天仿佛春天,每天精神抖擞,如同奔赴战场,天天穿过爱的枪林弹雨,胜利永远在前头。可这个夏天,看见你在电话一端消失,站在超市角落不动,张着嘴,仍有未说完的话,在空中凝结。又感觉自己在飞奔,冷空气拍打着前额,挂上冰花,某部分的我,但不是我的身体,也许是我的名字,我的文字,正在快跑、流汗、湿透、凝结,突然坠落,拼命仰头,一只被放生的小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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