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朋友,死了。
与我同龄,我的悲痛难以言喻。
多好的一个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妆容精致,气质出众,是个令人过目不忘的美女。
说到死因,我想起了她老公。
他是市里一个实权部门的局长,面容冷峻,不苟言笑。
我曾在朋友家见过他几次。
他们的家很大,装修很豪华,采光很好,但我总觉得冷。
朋友初次把我介绍给他的时候,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就缩进了书房。
吃饭的时候,保姆去喊了几次,朋友去喊了几次,都不来。
“还在跟我赌气呢,咱不管他了,吃!”朋友尴尬地笑笑。
“可不是嘛,王局长的气性也太大了,这都一个周没和潘老师一起吃饭了。”
“什么气要赌一个周?”
我觉得不可思议。
“也没啥,那天晚上,我不是刚评了职称嘛,大伙儿给我庆祝,结果回来晚了,他不高兴,也不听我解释,直接就不理我了。”
朋友苦笑。
她的妆容有些花,我看到了细密的鱼尾纹,还有一双黯淡的眼睛。
记得她的眼睛,又大又圆,明如秋水,闪亮如星。
“你们有了矛盾,都这样解决?”
“还能怎样?”朋友放下筷子,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那些叹息,像棉花一点点塞进我的胸腔,堵得我喘不过气来。
曾经的潘老师,最喜欢笑。
她的笑容很灿烂,明媚得如同三月的阳光;她的笑声很娇软,清丽得仿佛枝头的黄莺。
一下课,孩子们麻雀一样都围住她。
男老师们一看见她,眼睛都亮闪闪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潘老师的表情,木讷而阴郁,她的声音,迟疑而怯懦。
都说,女人的婚姻状态,看脸便知。
那么,潘老师在婚姻里,明显是不幸福了。
“你和你老公,怎么回事嘛?”
我有时忍不住问。
潘老师只是摇头。
我暗暗的猜测,会不会是她老公在外边有什么情况,潘老师家丑不便外扬。
我曾试探性地问一下,她还是摇头,摇得很坚决。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没有,这一点,我还是相信他的!”
“我们家那位,怎么说呢,唉……就是太爱冷战了。我们一年总有大半年在冷战中。”
“什么样的事需要冷战那么久?”
我觉得匪夷所思。
“什么事都能冷战。一言不合就不理人,不解释,也不听解释。我要继续说,他就得关门或者睡到单位去。”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是我那位是这样,我非逼疯不可。
我的另一个朋友也说,要是她和她老公有矛盾,当天不解决的话,她绝不善罢甘休,就是老公睡了,也得拎起来吵。直吵得天翻地覆,有个子丑寅卯才行。要么她认错,要么老公认错,再亲亲抱抱才算结束。
从不吵架的婚姻,估计是我孤陋寡闻,没见过。
我觉得,好的婚姻,都要吵架的。
每吵完一次,对彼此的了解就会加深一些,夫妻间的亲密度,也会增加一分。
连架都吵不起来的婚姻,有多令人窒息!
婚姻里的女性都知道,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
我终于明白,潘老师平静华丽的婚姻外衣下,是个多么憋屈的灵魂。
她的变化,她的疾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潘老师死了。
死于乳腺癌。
但我怎么觉得,那个葬礼上依旧面无表情的男人,才是杀人凶手呢?
苏岑说“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是学会了慈悲和柔软。”
而那些习惯冷战的男人,是没有长大的孩子。
他们动不动就以沉默示人。像极了小孩子“我生气了,不理你了”的小伎俩。
但小孩子生气,是只气那么一会儿。
这种习惯冷战的成年人生气,时旷日久,所以破坏力更大。
遇到问题,不是想着沟通解决,而是用冷战的方式逃避。
他们或许是中了那句话的毒“理解我的人无需解释,不理解我的人,解释无用。”
谁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啊?
就算心有灵犀一点通,不是还得“一点”吗?
冷战,已经堵死了所有“一点”的通道。
一段关系里,彼此的需求是否被满足,感受是否被在乎,情绪是否被看见,很重要。
而沟通交流,甚至是吵架,都有助于情绪的流动。
没有情绪流动的亲密关系,虽生犹死。
冷战,是成年人置婚姻于死地,置爱人于死地的撒手锏,是看似息事宁人,其实是最幼稚最残忍最自私的行径。
潘老师,如果有来生,愿你遇到一个愿意听你诉说,愿意和你打闹,愿意和你吵架,也愿意在吵架后还能牵你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