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睡梦中突然惊醒,仍带有抽泣声,抹了把脸,满面都是泪水。
坐起来,用力回想梦中的情景。可惜梦的内容,总体上都是杂乱无章,无法梳理成一条清晰的线条来。段段进行拼凑。梦里全是有板有眼,梦醒后却是片片飘落,形成一团乱麻,难以解开。于是又躺下来,紧闭双眼,努力想再次进入梦中,回忆并延续着梦。无奈耳边却又响起窗外的鸟鸣,搅乱了心绪,梦终归划了个句号。
梦的核心内容,就是感恩。再说细点,就是发财后的感恩。感恩对象以从前村庄中对我家好的人群。
弗洛伊德指出,任何梦都可分为显相和隐相:显相,梦的表面规象,是指那些人们能记亿并描述出来的内容,即类似于假面具;隐相,是指梦的本质内容,即真实意思,类似于假面具所掩盖的真实欲望。梦就是一种受抑制的愿望,经过改装而达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多年来,总想有一天突然暴富后,去感谢那些曾在我家需要帮助的时候,对我们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可是,日月如梭,数十年过去,那些人有的离世;有的先富起来;有的杳无音信------我经常为此懊恼,为何想去报恩,老天爷却不给我机会?
很多事,唯有揪出梦中的一根线,方有如此,才能知其所以然。
通过什么途径让我成为富豪,无从得知,梦中也找不到这样的线索。衣锦还乡,已是无可置否。乡人还很多,不似现在的村庄难见人烟。我的车后备箱里塞买了人民币,扎成一捆捆,具体数字,不详。成了富豪,这个数字就不重要了,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成语:盆满钵满,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吧。一个年轻帅气的司机跟着我,从车后备箱里取钱的活,都由他代劳。
看望家族部分人员,成为我富贵返乡任务首选。家族里的人很齐全,每到一家家,我都会拿着司机递过来的一万元,作为见面礼。梦中的平辈多,长辈的好像没有印象(本身现实中就几位老人了)。他们虽不是千恩万谢,但接到钱的那一刻,百般推辞后被迫收下,随脱口而出:“你混好了,以后多回家看看啊!”对于如今的我,这区区一万元,本来就是一点小意思,不足挂齿。
曾在我葬父艰难时刻给予我重击的堂弟,也就是我亲叔叔的儿子,他根本没有出来看我。或是出于不屑;或是出于吃醋;又或是怕我仍记得他的坏。总之,看不到他的人影。我依然惦记着他,毕竟血浓于水,恨他虽已入骨髓!不过无论我多么富有,多么有包容心,但那会他的绝情,导致事态的严重性,足以让我想杀了他!只是叔叔在世的时候,对我很好,加上叔叔对于父亲特敬重,从不顶嘴。母亲都说叔叔是个大好人,我想也就没有反驳的理由。
梦中的堂弟还是在老宅子住,家里好像有什么事,他和他那泼辣老婆围在一起。见到我这个不速之客,感到莫名的惊诧!他做梦都没想到身价倍增后的堂哥会亲自去他家,且好像是不计前嫌。他起身间险些碰碎了身后板凳上的茶杯。是的,他曾经是名教师,爱喝茶。弟媳显得尴尬,忙着嘴里喊着‘哥,你来了,’却不见有任何举动,诸如搬椅子让座等。我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很乱。我也没有多说,就把准备好的十万元连同袋子一同给了他们。
“哥,以前事我错了。”堂弟低着头,应该是发自肺腑。
“没事的,都过去了,日子过得好,就好!”我微笑着,一改往日冷若冰霜的表情。我忘记了祝福健康等话语,看来梦里的我也是一个极端的物质主义者。
他们送我到车跟前,还要给我土鸡蛋带回去(生活中农村也没有土鸡了),被我拒绝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本想拥抱他一下,不成想,曾经要我命的一幕又不争气浮现脑海,我不能也不愿去那样亲他。可是,想到叔叔,我还是没忍住情感的波动,泪水流了下来。但愿着泪水不要让堂弟误会成我多么爱他!毕竟我和他再无深情可言,我不是圣人!
到了另一个堂弟家。这堂弟说起来有点由头:他的父亲、祖父母(确切的说,我已默认是我的祖父母)对我家常年的的好,使得我们不断从一个又一个困难中走出来。只是这堂弟的父亲,在我上班几年后,堂叔就得了肺癌,猝然离世。当时我是嚎啕大哭,哭的让院子里劝我的堂祖母(其实我一直在认为她就是我亲奶奶)跟着哭天叫地。是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这灾难不幸降临到堂祖母身上,其中惨痛,可想而知。堂祖父在我上班第二年,就去世了。那会的堂叔也已经有了一双儿女,坦然说,堂祖父走的时候,很安详,想来他是放心的。
堂弟自己带着儿子,他的儿子已经读了小学,至于几年级,梦中没有问及。他钓鱼刚到家,因为得知我回来,激动的鱼竿都扔了。这样推算,我也是好几年没有回家吧。看到我的样子,他却不敢大声言语,是不是看着我身后跟着一群家族人员,猜想到我变了?是的,我变了,变成富人了。然后他就怀疑自己会不会吃个闭门羹?索性愣在那里,不敢朝前跨一步。我走上前去,拉着他的手,顺势拥入怀中。我想到了他的父亲,也就是我那位堂叔,多年来把爱倾注在我家的矮个子帅男人。又想到我的堂祖父、堂祖母,把我们兄弟姐妹当成自己孙子、孙女一样疼爱,一直到他们离开人世前,都没有改变过对我们的爱。顷刻间,我又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吓坏了这个堂弟,弄得他无所适从。哭了一会,我又突然推开他,转身跑到路对面的一块土疙瘩上,蹲下身子,一手抚摸这土地,一边不停哭着。是的,这块土疙瘩上以前是厕所,小时候的我出入这个厕所多少次,无从记起。堂弟显然猜不透,他压根就不知道他家以前的厕所在这里。我想起小时候没了钱,就找堂祖父、堂祖母及堂叔,或者被父亲殴打时,趁机逃脱的我,也是这样很多次在厕所前等他们出来去说服父亲。而今,我见不到他们,无法报答他们的厚爱,我的哭声更大了。
哥哥什么时候跟在我后面,我一概不知,现实中的哥哥很少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吩咐司机从后备箱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黑色皮箱,应该没设置密码。哥哥走了过来,按住了我的手,轻声问:“多少钱?”
“一百。”我不假思索回答,对于他的出现,感到怪怪的。
“一百万?”他睁大眼睛看着我,冲着我喊了一句:“你疯了!”
“他们对于我们的爱,你忘记了?用钱能衡量吗!”我有些恼怒。
“不过,他们活着的时候,我们对他们都很好啊!”哥哥不依不挠,有点歇里斯底。
我不想理会,毕竟我来家的之前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提着箱子,走到堂弟的面前。堂弟属于很精明的那种,就是偷懒,搞得老婆弃他而去。几年来他又当爹又当妈,挺不容易的。虽然秉性是懒惰,但若去打工,他儿子就没人照料,顾此失彼的事有什么意义呢!
堂弟坚持不要:“哥,好长时间没见到你,老是想你!”他此时才想起拿烟,我接了一根,就着他打火机喷出的火猛吸了几口。问及了他的近年来的状况,得知他的日子仍是处在水深火热中。而他家那位很憨厚却又很倔的小堂叔也去世不久,我不由得眼泪又出来了。这下子堂弟跟着哭了,一边哭一边用他那脏兮兮的手给我擦眼泪,看得出,他钓完鱼后没来及洗手,抑或说一个没老婆的男人,就这样邋遢惯了。不由得心疼起他来,虽然他对我们倒没什么大恩情。话又说回来,他还是个熊孩子,只有我们对他好的份。谁说不是呢!
梦中是否有和他一起去祭拜堂祖父、堂祖母及堂叔,印象里找不到。就是连是否去父亲坟前诉说,都理不清半点回忆,想来这些不是梦中的主题吧。
“这些钱,你拿着,在县城买套房子,先把孩子学校解决好,乡下教学质量远不及城里。”我把黑色箱子重新递给他。
堂弟看来已猜得出箱子里面价值不菲,能让他买房子,数目不会太小。他用脏兮兮的手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几片头屑飞落下来。过了一会,露出了黑黄的牙齿,嘿嘿笑着。我突然不见哥哥哪里去了,是不是他不想在此两难:阻止还是默许?
“住到新房子后,给我来个电话。”我笑着对他加了一句:“别忘了找个媳妇,迎娶花销若有困难,可以给我电话!”
这堂弟笑的更灿烂了。而我看他满意的样子,我的心里踏实多了。
得知大伯家小堂弟从广东回家,在老家宅基地上盖了房子,暂居下来。据说是他在广东开公司处于负债,加之他岳父母那边不待见他,他一生气就回老家了。带没带老婆、孩子,也没顾及问,因为他的婚姻本身就是错误。因为他今天不在家,我转身面对着陪我的堂哥,请他转告堂弟,让他速速来找我,五万元作为他的路费,也由堂哥负责转交。
家族这边见面交谈近乎宣告结束。我还要去看一看另一家,这个人和我不同姓,我家农活他们家倒是帮了很多、很多,他的名字叫得岁,大名我一时记不得了。
梦里他家的样子没有变,只是房子多了个院子(其实这家地基早已空空如也,男人已入赘到外乡数年且多子多福)。他正忙着在院子里大扫除,后面婴儿车子里坐着呀呀学语的婴儿,想来是他儿子的孩子。
“乖,得岁,怎么不认得我了?”我先入为主,哈哈大笑。
得岁看到我的到来,着实诧异:“小表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的辈分长他一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极力眨着眼,做出一副好像在梦中的样子。直到我拿出香烟送到他嘴边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哎呀,对了,刚才谁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呢!”
我还记得他不抽烟的,所以我的手又迅速缩回去。给自己点了烟,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任其自由燃烧,右手和他握手,很用力的那种。
是的,那会我家农活多。他家帮我家做农活的时候,大姐应该出嫁了。寒冬腊月的一天,西北风刮着正猛,连我这在校读书的手都出现了裂痕。父亲整天忙于村里的事,也没多大闲工夫过问农活。恰巧这天,父亲就在现场。我猜想,父亲心细,怕别人做不好这精细的农活。其实就是栽油菜,也就是把油菜籽洒到土地,等一段日子,小苗长了筷子高,再用铁锹把它们一颗颗挖出来,重新移植到一块留好的土地里,等到成活、开花、结果。当然这果实就是油菜籽,用来榨油用的,不过那会我们大都用它来换钱,食用油都是自己收获的大豆来榨出的油。
天冷了,我就会住校。家里腌制的咸菜作为主打菜,可是偶尔还要买点食堂菜来改改口味。那会哪里有人会想到营养价值,能吃上食堂里的一口热菜,就是家境不错了。那天是周日的下午,是返校的日子。我提着一篮子馒头,还有一装满罐头瓶的咸菜,也就是酱豆。这一周的菜钱还没有人给呢。我看厨房桌子上没有,就跑到田地里找父母要。当时父母说身上没带钱,说穿了,就是没钱。我急的差点哭起来,因为马上就要上课了。这时候得岁这和我本没亲情的全家人都蹲在地里,认真地帮我家栽油菜苗子。听到我要钱,得岁父亲忙着从怀里掏出一手绢,小心翻开,从里面连同硬币、纸币,一股脑都给我了,也就是三元那样。
“拿着吧,你哥也不是外人。”父亲看着我为难的样子,冲我喊了一句。我当时想父亲到底怎么想的?后来大了才明白,父亲是为了遮掩他窘迫的样子,又加深了两家感情。是的,这钱压根就没有还,也没钱还。父亲有时候烟瘾大了,经常去得岁父亲那抽烟卷,回来时候还要带小捆烟叶。
后来有一次,我家的牛趁人不备,挣脱绳索跑了。父母找了满庄,也没见个牛影子,没办法就回家了。傍晚,牛自己回来了,晃晃悠悠,四肢不稳,刚到牛棚跟前,就倒在地上。父亲忙着过来掰开牛嘴,又翻开牛眼,确定是牛生病了。母亲急的直哭,那个时代,牛不单单是一家子的经济来源,犁地、打场(压麦子)都靠它。母亲不哭才怪呢!
兽医来看了,确定是误食了农药。显然是跑到家后田地里吃人家庄稼了,有一家就爱偷偷洒农药在地里,我们这一排人家的鸡鸭都惨遭毒手。兽医开了药,要求定时给牛灌,还不敢说是否能救活,一个疗程就是十来天。这下子,父亲更需要帮手了,因为灌药是需要男劳力的,牛虽有病,但药刚灌进它嘴里的那一刻,它是要反抗的。所以,这时候得岁又被我父亲喊来。晚上在东屋睡(牛因为生病,也被挪到这里),夜晚要灌几次药。父亲睡不着,就和得岁聊天。得岁那会没老婆(后来娶了一个老婆,却又因为他岳母怄气,逼着女儿堕胎,婚姻就此解体。)十来天下来,父亲的担心逐渐消失,牛的气色逐渐恢复。母亲也跟着露出笑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有着落了。十来天得岁如何昼夜不分陪护在牛前,我不在跟前,无从知晓。
再后来,我们家的农活,几乎被得岁包揽了。印象中,我们家所有的农活大都有得岁的身影出现,有时候是他们全家出动,还不在我家吃饭。所以,父亲在世,每每提起得岁,都要说起他的好。我也从内心里发誓将来一定报答人家,只是从未实现过。还好,梦里给我一个机会。
“都有孙子了,幸福啊!”我祝福着得岁,不知何时,烟燃烧到中食指的夹缝处,疼得我一下子扔了烟蒂。
“都这样过着呗,孩子都去打工了,我在就给他们看着孩子。”得岁一脸的笑容,看得出,他的生活很滋润。
我喊了一下司机,司机忙的把一个乳白色袋子递给我。是的,里面装了二十万人民币。
“多年来很感谢你们对我家的照顾吗,只是一时没有找到时间。”我边说着,暗笑自己的虚伪:这不才发迹吗!没时间是托词,没钱才是真。算是自嘲吧,我又自我安慰起来。
“小表叔,这个钱不能要的!那个时代都是互相帮忙的,不存在感谢的。”得岁从婴儿车里抱着哇哇哭的孩子,一脸涨得通红,这钱太意外!
“不要推辞了,对了,我的名片你拿着,期待你来找我,届时把酒畅谈!”我把装钱的袋子放在婴儿车内,也就转身走了,也就是瞅准他抱着孩子,腾不出手拿袋子。等我走到外面的车前,他已追到大门口,不过周围的人很多,他也不好再多说,只好暂且收下。
那天在哪里吃的饭,什么样的结尾收场,的确没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感恩,不是为求得心里平衡的喧闹的片刻答谢,而是发自内心的无言的永恒回报。无论是谁,如以怨报德,就应该是人类的公敌,不知报恩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卢梭说:没有感恩,就没有真正的美德。
起床,来不及洗漱,径直走到阳台。推开窗户,一阵春风迎面吹来,很凉,但很舒服。
我深知梦中的一切不是幻想,也不是遥不可及!而是深藏在梦里的那份纯真,让我感动。更感到迫在眉睫,需要快速行动起来。成功属于有准备的人,为了早日去感谢那些应该感谢的人,我应该从这次不同寻常的梦中找到契机,寻到突破口,然后奋勇向前!
愿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