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 游』一个人的黄山⑧ 在木坑,邂逅受伤的自己


01


前一日下黄山到汤口已近三点,原本设计着一鼓作气,赶到宏村,但不想从黄山得到一路美景的同时,也带回了一身的疲惫和伤痛,最终心疼了下自己,没有再去赶路,依旧宿在汤口。

一早又任性了一把,睡到自然醒后才发现今天还是要赶到宏村的,尽管那时每个骨头缝子里都钻着酸痛。如此提着早点风风火火地赶到汤口的长途车站后,才知道汤口去宏村的车子早就开走了,而且一天仅此一班,这是任性的代价,我一边啃着早点一边叫苦不迭。

一个嗅觉灵敏的小巴司机及时发现了我的痛苦,贴心地上前给我出了主意,不如坐他去休宁的车子,在***路口下车,再打个车子去宏村,这里之所以打星号,不是不可告人,完全是我忘了那叫什么路口了。

我想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宏村,便依了他,他出的主意,这单生意自然归了他。坐他的车子去休宁,离开汤口十几公里的样子,便到了他说的那个路口。那是个丁字路口,岔出的一条小路便通往宏村。我在那个路口下车,但那条路不像那位司机描述得那样热闹,半天都见不到一辆车子,更别说出租车了。

我就傻乎乎地站在那个路口,头顶着大日头天真地苦等着天使般的出租车。过了许久才有一辆落满尘土的小面,乒乓球一样蹦蹦跳跳地自那条小路而来。当然它也不是出租车,司机大概好奇我在这里等什么,因而停下来问我去不去休宁,我说我要去宏村,他说今天不会再有车子去宏村了,我说我在等着出粗车,他觉得好笑,便向休宁方向,带着一路的尘烟兵兵球一样蹦蹦跳跳地扬长而去。

不一会的功夫,那辆小面又像乒乓球一样蹦蹦跳跳地,带着它曾带走的尘烟扬长而回。我们俩在尘烟中咳嗽够了,才开始新一轮的商洽。他说“你在这里等出租,是没有出路的,他有更好的主意,那就是包他的车去宏村”。我问他,“为什么你不去做到宏村的出租车业务呢”?他像个老练商人般地说没有利润,即便去了其实价格也跟包车差不多。我问,“那包车的其它服务是什么”?他说,“去木坑看竹海,再去卢村看木雕楼,最后再到宏村,这个行程也差不多一天,去哪玩,不是玩呢”?

其实我也看出了当前的窘境,这里应该是等不来正规的出租车的,于是又友好协商了一下包车的价格,当然也不能挣扎太久,因为花出去的时间也都记在这一天的挑费里的。



02


如此,我的下一站,便变成了木坑,过后我研究了那段行程,木坑其实就在去宏村的路上,当然我当时是不知道的。我来黄山前,曾仔细研究过相关的攻略,我知道宏村旁边有个村子叫塔川,那是看秋景的好地方,却不知还有个村子叫木坑,更没想过要去那里看竹海。

从那个路口到木坑六七公里的样子,我们的小面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蹦蹦跳跳地开了不到半个小时也就到了。

到了那里后,我就明白为什么我没听说过那里的原因,因为根本就没人去到那里,那日的那片竹海只属于一个游客,那就是我。

一晃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去到那里时,那里的售票亭还没建好,一个油漆工正忙着给售票亭认认真真地刷油漆。既然售票亭都没建好,那售票的功能也一定是欠缺的,这么想着,我便理直气壮地往大门里走。看我这样的理直气壮,油漆工不满意了,招呼我买票,我才注意到油漆工还肩负着公园管理人员的使命,他似乎也是那里唯一的工作人员。

我半开玩笑地解嘲,说这地方还要钱呢,他严肃地指了指还没刷上油漆的售票俩字,以示留下买路钱的合法性。我问多少钱,他说三十,我感觉他们漫天要价,说比颐和园都贵,他说比颐和园可大多了。这时乒乓球司机也将车停好走了过来,显然他俩是认识的,司机给油漆工递去了一根烟,我也算知道了他为什么要我包车再拉我来到这个清净地方的缘由。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这是当时我在心中给这俩人定的性。我不情愿地给了油漆工门票钱,他随便揣进兜里,便去聊天了。我不依不饶地向他索要门票,他才又从另外一个兜里掏出一沓门票,撕了一张给我。我气哼哼地问,“这里就一个人吧,不会走迷路了”?他也气哼哼地回答,“沿一条路走,走累了回来就可以了”。

如此,我就一个人走了进去,走进那片茫茫无际的竹海之中,我心想,等着吧,我就照着颐和园的半天走了。说句心里话,尽管对这里收门票感觉窝屈,但我还是要感谢那位乒乓球司机带我来到这里,让我见到了这里的不同寻常,也寻到了远离尘嚣的一方宁静。



03


我以前看过的竹林,多是城市公园里的小竹林,虽也茂密成林,但那一根根细长瘦削的竹竿是可以拿来喂熊猫的。木坑里的竹子不是用来喂熊猫的,都是那种大毛竹,根根碗口粗,根根十米、二十米的高度,茁壮健硕、挺拔高大,熊猫啃不得它们,它们是搭棚起架的栋梁之才。

来路上,乒乓球司机就给我讲了,这里是《卧虎藏龙》中李慕白和玉娇龙竹林斗剑那场戏的拍摄地。他说的那一桥段,我是有印象的,李安导演用他特有的镜头语言,向我们展示了东方文化的唯美,而这片一望无际的竹海,就是那唯美不可或缺的大背景。

只可惜,我不能像李慕白和玉娇龙那样,武功高强地疾走于林梢,视茫茫竹海为一片翠绿翠绿的草原。那是与蓝天对视的大草原,那是竹海之所以为海的意味。我只能潜行林间,去感受它之所以为海的纯粹。那是竹子的纯粹,只有竹,不再有另外高大的植被糅杂其间,不再有另外高大的色彩,刺破这片色彩的纯粹。

如果把那座山比作一匹巨兽,那它一定有着,让人垂涎的纯正毛色;如果把它比作一块宝石,那它也一定是上等的无暇碧玉;如果把它比作海洋……或只能把它比做海洋,或只有海洋才能有如此广阔的不染纤毫的纯正。

那竹根根茁壮,野蛮肆意地长成高大,又根根统一的口径,统一的高大,统一出青翠的色彩。在那样的色彩里,你走入十分钟是那个样子的,你走入三十分钟还是那个样子的,你走得疲倦了,它依旧如此,它只为让你明白,那是海,它有着海的纯粹,它有着海的伟岸,它有着海的无边无际。

我累了,那样的海,我是走不出去的,我只能在行走中,越发地感到自己的孤独。这样的竹林中,它们根根都是自己一致的伙伴,只有我,对立于它们的群体之外,我才是它们中的异类。这是我在这一望无际的风景中,走到疲惫时才得出的感受,我肆意地大声呼喊,呼喊我的同类,但这林间,只有风声脉脉不息。那风过竹林的声音也是统一的声调,那是苍茫无际的沙沙声,是每根竹枝抖动的每片竹叶所发出的悄悄瑟响的总和,却足以将我的呼号淹没于汪洋之中。

我腿上的伤痛,也和它们是一伙的,路走得长了,它也慢慢耐不住蛰伏的寂寞,露出丝丝隐痛追随着每一步。就像每一步都在撩动它的心弦,隐隐地问我要走出那么久吗?要走到那么远吗?

慢慢地我也现了原形,慢慢地我再也无处安放我的倔强,慢慢地我的脚步又回归到一瘸一拐,慢慢地我泪流满面。



04


当我听到远远有小孩子的啼哭时,我以为是我的幻觉,是我在渴望一个人迹的去处。远远地渐有时有时无的犬吠,我吃力地走向那里,渐渐地看到了白色的墙,乌黑的瓦。

我当真一瘸一拐地走近那处林间人家时,空气静寂了,只剩下那只小狗还在卖力地吠叫着。我在林中撞进那个没有院墙的院落时,不大空场里的所有生灵都在望向我,一个在编织着竹筐的老太太,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子,一只站在最前沿的小柴狗,就连一只慵懒在一把竹椅上打瞌睡的肥猫都抬起了脑袋。那时,我终于看到了大片完整的阳光,就暖暖地罩在这个白墙的小屋前。

我问,可以在这里坐会儿吗?老太太挥手轰走竹椅子上的肥猫,示意我坐在那里,我坐在那里,尤能感到那不情愿离开的猫咪留下的余温。“你受伤了”,老太太问,我说,“是,旧伤复发”,她问疼吗?我说还能走路,她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我是来此的游客,她问进到这里还要花钱吗?我说比颐和园都贵,她说她去过颐和园。

她像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手中活计进到白墙的小屋,一会儿她捧出一个烫手的玻璃杯,里边有新沏的清茶。玻璃杯上,还印着北京站门面上所顶着的“北京”俩字,我说我就来自北京,她说她家老三也在北京。

她说她大儿子在当地务农,二儿子在休宁做干部,老三走得最远,在北京。她说她三儿子在北京娶的媳妇,从那后她就见过他两面,一次还是她去的北京,老三带她去天安门看了升旗,还去了颐和园。

她说,北京城可真大,我说,北京只是人多,城区未必大过休宁。她说,她家老三说明年过年一定回来,可过年还要大半年,我说,我几天前还在北京,那里人都忙,都惦记着忙过后赶紧离开。她说,别离家太远了,远了,就回不来了,我说,再远,有娘在,就有家。



我们晒在暖洋洋的日头底下,头顶蓝蓝的天,眼前是青翠的竹林,耳旁是茫茫无尽的沙沙声。有一瞬间,我似乎都忘记了我因何而坐在这里,好像这里,便是我心寻的所在,一个老人不歇手地编织着箩筐,一个小孩子在土地上蹦跳玩耍,一只小柴狗伸着懒腰,不时莫名其妙地瞧瞧我,以示它警惕尤在。

我说,我要走了,只有走出这片竹林,才能回到北京。老太太送我到道口,挥着手,唠叨着,伤了,就不要再离开家了。

我答应她,与她道别,依旧一瘸一拐地走进那片竹林,我走累了,因而可以原路返回了。竹林迅速汪洋般淹没了那处院落,淹没了白墙,淹没了犬吠,那条路上,依旧只有一个人的孤独,对阵茫茫无际的竹海,仿佛那阳光下白墙的小屋,也仅是孤独的幻梦而已。


2020年10月26日星期一午夜,写于北京。

***文章图片来自网络,在这里感谢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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