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国的香江城是出了名的温柔乡,景色幽美,美人盛名。城内清雅梨花飘香,绵绵不绝,倾倒路人一片,更有歌舞升平,佳人相伴。
“早就听闻凡间如此圣地,一直未得空过来瞧瞧,如今倒是托了美人的福,得以看上这一遭。”
香江城最大的客栈香江楼二楼一个雅间之内,一白一黑两位着装打扮的人正在细细品茶。说话的是白衣女子,她眉眼如画,五官精致,额间有一朱红色小镜子般的印记,是个令人一眼难忘的漂亮美人。
白衣女子探头往窗外看去,房间之内的另一个人,俊美的黑衣男子见她对景色颇为感兴趣,便笑道:“你若是喜欢,待这里的事情了了,我便带你好好逛逛。”
“好啊!”白衣女子高兴地应下了。
“有人在吗?”
门外传来甜美的说话声,紧接着有人轻轻敲响门扉。
“我们的客人到了。”
白衣女子巧笑嫣兮地开了门,将他们门外的客人迎了进来。
“裴夫人。”
来客听见屋内女子对她如此称呼,不由得自嘲一声:“我哪里是什么裴夫人,不过李代桃僵罢了。如果姑娘不介意,唤我闺中之名沈珏便好。”
“沈珏,请。”白衣女子请她坐下,替她倒上一倍热茶。
沈珏礼貌地接过茶杯,道:“谢谢,还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我叫镜璇,是个半仙。他叫墨白,是个神仙。”
白衣女子镜璇简单地介绍了下他们两个人。
沈珏诧异道:“你们是神仙?这世间,原来真的有神仙?”
镜璇微微笑道:“自然有,只要你心存善念,危难之时总会有仙缘相助的。”
“怪不得你们知道我的身份,能够找得到我。”沈珏是个从书香世家走出来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书卷气息:“我想忘掉一份感情,你们愿意帮助我吗?”
“当然,正是因为知道了你的苦楚,才有了今日对你的邀约。”镜璇伸出手指,指了指沈珏手中的扇子,继续说道:“只不过我需要你将那把扇子交付于我。”
沈珏早已经被告知需要携带她的绢宫扇出行到此处赴约,但真的听见了这话,她却很是不明白:“此扇是我与将军的.......我描画,他题字,虽然扇子本身并不贵重,但于我而言是十分珍重的宝贝。不知,仙子意欲将此扇做何处置?”
“你手中的绢宫扇乃是一个神器,扇面本身无碍,有灵气的是它的扇骨。难道你不曾发现,自从你们二人用此扇作为定情信物,不幸之事接踵而至了吗?”
经过镜璇的提醒,沈珏仔细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免恍然大悟:“仙子说的是,的确是从那以后起,一切都变了模样。”可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可那些事情本身就隐藏着祸患,我知道终有一日真相会大白于天下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将扇子给我。”
沈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中的绢宫扇递给了镜璇。
这把扇子的扇面上画着一个亭台楼阁,一男一女,男子坐着抚琴,女子在跳舞,两个人的表情都充满了幸福。画的一侧有一行刚毅俊秀的字迹:“惜花,更惜人。”
镜璇被扇面所画之景感染,不禁露出温暖的笑容,而绢宫扇在这个时候突然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芒,似乎有想要发作的势态,却突然被墨白一把拿过,在墨白手上之时,再也没了作弄的意思。
绢宫扇不敢在墨白面前放肆,镜璇心中笑话了一下这把欺善怕恶的扇子,面上却对着沈珏高深莫测道:“依我之见,未必是祸患。”
镜璇站起身子,闭上双眼,默念咒语之后,她额间的小镜子印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上出现的一面精致无比的镜子。
“以镜中世界映照真实世界,可以逆天改命,乾坤翻转,但是镜中世界所做出的任何改变都需要你用代价交换。”
“代价?那么我该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不急,且让我先带你去看清一切。”
镜璇的话音刚落下,沈珏就发现她手中的镜子发出一道刺眼的亮光,紧接着沈珏便被镜子的亮光牵引,进入到镜璇口中的镜中世界。
沈珏,唐国前任大司马沈潘之女,素有唐国第一才女的美称,多年以前面带素纱,在唐国宫宴之上以一篇《落季赋》将敌对之国季国使臣噎得无话可说。
据说当时的使臣团中还有季国的常胜将军,裴远裴大将军,他向唐国国主表达了对沈小姐文采的倾慕之情。
能够得敌国将军青睐,可见这位才女的确名副其实。可后来沈潘被人诬陷,一家老小下了大狱,罪名中有通敌叛国这么一桩,其因由自然是宫宴上裴远将军所提过的这么一句。
沈珏再次站稳脚跟时,她发现有两个自己。
眼前那个自己是过去的沈珏,父母被流放苦寒之地,而自己则被没入官窑,那时候的沈珏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在被押送去官窑的路上,她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摆脱这种厄运。
沈珏回想到自己的过去,其实要从五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寒冬说起。
五年前的那个料峤寒冬,席卷了唐国北方,包括都城康城,包括大司马沈潘一家老小。赶着一个奇冷的日子,丞相柳大人一纸告状,告到了唐国国主的案板上。
彼时唐国国主的爱姬在那一天正好重度伤寒,不药而亡,两件事情凑到了一起。一向好脾气好言语的唐国国主难得勃然大怒一回,即刻下令关押大司马一家。
可叹沈潘沈老爷子年过半百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尚未在襁褓中多待片刻,不过半天功夫,就和着父母阿姊进了牢狱,此后不到两日的光景,那孩儿熬不过寒冬,便噎气了。本来还一时心软想要彻查此事的国主因害怕沈家记恨,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来,当机立断判处一家人的死罪。
好在国君昏庸,国君手下的人却还明白事理。本着对唐国的一腔热血,满身忠胆,几位有权有势的大臣联名上了折子,并以死谏,三日一叩首,终于叩得这位老国君回心转意。虽然免了死罪,可是活罪难免。沈家男丁皆得充军塞外,女眷则充入官窑。
遗憾的是,那位相貌与才智均是人中龙凤的沈珏在未踏入官窑之内,便宣判了自己的死刑。负责押送沈珏的官员担不起这个责任,便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找了一个身形相貌有些相似的人作为替代品。所幸沈珏对于外界人而言,始终是个模糊美好的影子。这桩说不得的秘事便这么被压了下来。
其实沈珏不过是诈死得了个金蝉脱壳,她混进丞相府伺机寻找丞相的弱点,以报被陷害之仇。不知因为什么,在丞相府待了四年的沈珏一直未被他人认出来,直到一年前的一桩大事。这桩大事,牵涉到唐季两国的外交问题。
一年前,唐国安鹿原唐季两国一役,双方均未讨得如何的便宜。
战事持续了一个月有余,最终还是让季军大批人马围剿唐国主帅营帐,以此拉下了帷幕。
这场战争打得两国皆是内外交困,唐国作为战败国,不得不做出自己应有的姿态,在割地俯首称臣后,还被季国国君派遣来的使臣指名道姓地让唐国将第一美女送给季国的大功臣大将军裴远作为妻室。明着是结两国秦晋之好,任谁也看得出来,这分明是件受人侮辱的糊涂事。
当时是,唐国的第一美人,乃是丞相大人一手培养起来准备送入王宫当选妃子的柳采芝。其实,这位第一美人如何貌美,如何品行端庄,世人皆不知晓。她之所以可以不露面就轻松将美名远扬,无非只有一个原因:她爹是丞相。
柳采芝同裴远的婚事敲定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这个日子来得快,快到让柳采芝本人好好考虑下未来夫君好处的时间都没有,赶着龙凤花轿还未抬到丞相府门口,她同她的侍卫便从后门溜走私奔去了。
柳采芝的私奔让丞相十分挂不住面子,也就是在他发怒的时候,有人向他推荐了李代桃僵这一妙计。
横扫整个丞相府,能够担得起美人名号的,还真是屈指可数。
这可真得归功于丞相大人的发妻,从前女儿还小时,府里丫鬟的长相标准是,不得比丞相夫人还要漂亮,等女儿长大后,这个要求适当放宽,是不得比柳采芝还要漂亮。光有相貌没有智商,也是万万不能送到裴远跟前的。
就在丞相为难的时候,有人将柳采芝身边的丫鬟柳七推了出来。这个柳七,正是当年乔装换名混入丞相府的沈珏。丞相迷糊了半日,终于想起来这个美貌的小女子是本该死绝了的第一才女。
原想处死沈珏的丞相,因为无奈,终究只能同她做了个协议,替沈家平反,还沈家公道。柳丞相亲自将沈珏送上花轿,以第一美人柳采芝的名字,出嫁到异国。
离这桩婚事已是过去了一个年头,当初黑白颠倒的这门亲事如今也算是错中有对,在坊间传闻里,季将军夫妇伉俪情深,是一对难得的佳偶。
往事种种在眼前快速重映,那些在沈珏看来痛苦万分的过去,如今再看,只剩下一份坦然。
这个故事到了这儿,其实才刚刚开始。
葱茏的岁月,美好的年华。顶着柳采芝身份的沈珏坐着彩龙凤轿,一路上颠簸不停,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终于抬进了裴府的大门。
当时是,准新郎并未坚守在府中等待着他的美娇娘,而是赶在新娘到来前出了趟远门,来到了季国第一温柔乡香江城中。
沈珏对自己的命途早已有了自知之明,只是,她不愿意让她自己过得太辛苦。于是在夫君月余都未回家的日子里,沈珏收拾行囊悄悄地跑了,她要追求应该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段寻夫之旅走的艰辛,既无钱财又是逃跑之人,沈珏一路上都是风餐露宿,好不凄凉。等颠簸了一路到了香江城,沈珏整个人都比从前憔悴了不少。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份恩德赐予了真诚的沈珏,叫她在走投无路之时遇上了裴远栖身的那家青楼的老鸨。
老鸨看中了沈珏的相貌,将她带进了青楼,从而邂逅了她命定的夫君,裴远。
沈珏答应留在青楼,只是不肯卖身。她蒙住面容,婀娜的身姿却也迎来了诸多人的怜爱。同大多人一样,裴远也对面纱后面的那张脸感兴趣,不过随后沈珏让人印象深刻的还应属她的才华。
一副青阑绝对,镇住了许多文人墨客,也镇住了颇有文采的裴远。从那时起,裴远成了沈珏座上宾客的第一人。
那时候,沈珏不叫沈珏,也不叫柳采芝,她叫裴姬。生死皆为裴家人,这便是这位痴情女子的信念。
相处的日子过得很快,那一段情的最初,让裴远下定决心要休妻。只是当他拉着裴姬的手回到裴将军府时,裴姬才扯下面纱,告知他,她便是他的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恐怕裴远是万万不能相信自己难得心仪一回的这位无双女子竟是他素未谋面,一心想要摆脱掉的妻子。一场误会冰释前嫌,沈珏终于得以与夫君同结一心。
也就是在这时候,沈珏嫁妆里的绢宫扇成了两人的定情信物。沈珏作画,裴远题词,这一面空扇上有了他们共同的创作,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这场幸福来得相当短暂,原本可以相守一世的二人不过半年的光景便走向了陌路。
沈珏同裴远的缘分,担的是柳采芝的名字,这位原来与昔日情人私奔的大小姐跌跌撞撞地撞进了从朝堂上回到裴府的裴远的轿子。她的情人待她并不如同誓言一般好,叫这位抛下一切同他私奔的大小姐寒透了心,特意跑来寻找原本该成为自己夫婿的裴远。
一朝恩情成谎言,沈珏的身份被当众拆穿,裴远介意的是沈珏对于自己一再的欺骗,一怒之下休了妻子。
心高气傲的沈珏离开了裴府,可是腹中已有一个月足大的胎儿,只是她此前并不知晓,待离开裴府后,忧思成疾,孩子尚且月余便没了。而孩子没有的那天,沈珏听说了一件事,裴远休妻不过几日,便迎娶了真正的柳采芝。
新婚燕尔三日,裴远秉承皇命上了前线。
沈珏孩子没有,正是裴远成亲的那一日。此后三天,她浑浑噩噩,幸有陪嫁丫鬟的照料,才叫她没去鬼门关那儿走上一遭。待修养几日,沈珏也看淡了不少,想来到香江城,缅怀下那段逝去的情,以此彻底忘情。
这一段因果,着实令人扼腕。
情字于世间的情侣,不过是一方养生良剂,而对于那些断情绝爱的,却是致命的毒药。沈珏将自己托付给了裴远,换得一身伤痕累累,这并非她所愿。
这些事情,是沈珏所知道的。
“可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沈珏的耳畔传来镜璇的声音,接着,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场景开始变化。
落英缤纷的初春,花香弥漫整个亭榭楼台,池水上波光粼粼,荡漾着白鹤啄出的一片片水纹。
楼台上坐着一个俊美的黑衣男子,剑眉微敛,神色黯然,望着站立的那位白衣美人,目光中倒是一派柔和。
美人身姿婀娜,脸色红润,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书香气质。站着的那位美人,正是沈珏,而那望着她的那名男子则是如假包换的裴远裴将军。
沈珏微微作揖,清脆的嗓音传了出来:“将军所弹奏的那支《惜花辞》,奴已经将它谱作成词,并编排出了一支舞。”
“是么,那今次我可是有眼福可享了。”
“还请将军奏曲。”
裴远伸出双手,开始在琴弦上飞舞着。而站着的沈珏,也随着琴声舞动起了身姿。
“春日行,鸾凤鸣。如梦令,月初现。两仪花,语不落。三十载,不复见。戚与共,声色凛。貌恭迟,颜易衰。君莫远,奴独归。相思曲,离断魂。生死结,情难解。长叹,长叹,姻缘怎断。”
唱完这一段,一支舞蹈也跟着缓缓谢幕。
沈珏走到裴远面前,裴远的伴奏还未结束,出人意料的,沈珏在他面前福了福身子,裴远在诧异之中听见沈珏一字一句道:“奴有三愿与君偿。”沈珏又福了福身子,道:“一愿弥足弥笑不弥忧。”再度福了福身子:“二愿长生长伴不长盼。”然后又福了福身子:“三愿相知相惜不相离。”
几句话说很是的认真。
此曲,此舞,此歌,可算的上一绝。
裴远站了起来,走到沈珏身边将她揽入怀中。
“阿裴。”裴远腾目远望,言语中是道不尽的柔情:“阿裴,同我一起回去吧。”
“好。”沈珏回抱住他。
一双云雁翔过天际,天色很美,裴远就在这一日里,彻底动了情。
沈珏坐上了裴远为她安排的马车,马车里很舒适,沈珏靠在裴远的肩上,甜蜜而安详地闭着双目。裴远双手将她环住,脸上呈现的也是翩翩少年郎所有的幸福姿态。
场面再一转,便到了沈珏和裴远回到裴府时。
当沈珏缓缓地告知裴远她就是柳采芝时,战场上叱咤风云惯了的裴远一脸震惊。沈珏主动投怀送抱,裴远在美人美色的攻势下,也就谅解了。
时间又推移到了如今,正是真正的柳采芝碰上裴远的日子。
那一天,只有裴远和他的副将在书房里,裴远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对着副将问道:“让你打发走同柳采芝私奔的那个侍卫,你可办妥了?”
“回将军,办妥了,属下还依着将军的意思,将柳采芝暗中护送过来。”
“回去的时候给她点暗示,让她拦在我的轿前。”
“是!”
“下去办吧。”
副将没有离开,欲言又止,挣扎了一回,还是开口说道:“属下不明白,倘若按照将军的指示去做,那夫人.....将军明知道这样会伤夫人的心,为何还.....”
书房里响起裴远浑厚的声音:“我尚在孩童时代便跟着父帅上了战场,见惯生死,也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生死之事,看得淡,也就觉得这世间再无可惧了。”
裴远站起来,向着房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可是心中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开始害怕。我还不够强大,强大到可以让自己无所畏惧。我所能做的,就是消除那份牵挂。这样,上了战场后,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将军在害怕什么?夫人在家可以好好的......”
“我们这一去,生还的可能性很小,倘若我战败身亡,我怕阿裴会殉情。她是个坚强的女子,绝境之中亦能为自己谋求生存之道,不论是官窑还是柳府,抑或是裴府,她总能找到活下去的方法。可是,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她不怕死,想要活下去是因为她有无数个活下去的理由。但是,倘若我遇到不测,她定然不会好过。以她的性情,她会随我而去。可是,我要她好好活着,所以只有离开我,她才能有她的未来。”
“将军......”
“即便我们能够险中求胜,平安回来,季国的国君也容不下我。功高盖主,我始终逃不过个‘亡’字,可惜至今我才能明白其中的弊处。只是拖累了你们这帮弟兄,我能为你们做的,自然会不惜一切地去做,剩下的,只能依靠天意了。”
裴远说这些话的时候,充分显出了他的男子气概。
这些好听的话,过去的沈珏从来都不知道,裴远也不会让她知道。
同裴远所想的那样,他说了些刺骨的寒心话,不留情面,伤心的沈珏被裴府的下人带离裴府。
沈珏离开裴府后,裴远暗中跟了她一路。沈珏一路上跌跌撞撞的,路都走不好,找到了一家小客栈后,沈珏在失魂落魄中还没能恢复过来,都是跟着她出来的丫鬟在打点。
沈珏在屋中待了片刻,便独自离开了。
沈珏找了处静谧的湖边,独自一人坐了半天,吹了半日的湖边风,一直到了夜晚也不自知。裴远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站着,几次三番都想走过去,却还是忍住了。
微风拂起十里碧波,书卷着秋日里的阴寒。
沈珏看着湖水,看着看着,终于哭了出来。
“我不是柳采芝,我终究不是柳采芝。我怎么那么傻呢,明明不是属于我的缘分,我还强求了这么久。”这是充满绝望的哭诉。
站在沈珏后面的裴远喃喃道:“阿裴,从一开始,我要娶的人,便只有你。柳采芝也好,裴姬也罢,我知道的,沈珏,你便是你。”
只可惜,当时的沈珏并没有听见。
沈珏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她才起身。
“裴远,我会忘记你的。我会过得比你,比柳采芝还好!”
像是对着自己的承诺,沈珏说得坚定。
“阿裴......”
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从来也没有那个最坏的想法,如裴远所说,她十分坚强,总能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她回到了客栈,开始规划她的未来。
裴远同柳采芝成亲的那一夜,沈珏腹中的孩子因为一场伤寒,没了。下半身流淌着鲜血的沈珏迷迷糊糊的,记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记不清楚自己在今日之前,还有个尚未成型的孩子。
裴远收到暗哨的消息,一路紧赶,将在婚房中等待着他的新婚妻子抛在脑后。几日不见,裴远再度看见沈珏时,沈珏脸色苍白得很。看着躺在床上,尚且昏迷的沈珏,裴远满脸的自责。
“若是我早些知道,你和孩子,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阿裴,以后,我再也照顾不了你了,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要过得比我好......”
沈珏醒来的时候只有她的丫鬟守在身边,裴远始终无法陪着她到最后,一纸公文,裴远受命上了前线。沈珏心灰意冷,颓废了两日,想到了要彻底忘情,想到了回到香江城结束这段情分。
“那些你所没有看见的,裴远在背后所做的事,让你们的感情走向了终结。”
镜璇突然出现在沈珏面前,不顾沈珏还沉浸在知晓真相的震惊和不知所措之中,向她缓缓说道:“真正的柳采芝是他弄走的,也是他弄回来的。他一手策划的这件事,你被蒙在了鼓里,你以为你欺骗了他,可是他什么都晓得。这样的裴将军,怎会因为真正的柳采芝而将你抛下。只是,他觉得,放开你,是他最好的选择。你所隐瞒的一切,他皆已知晓,如此说来,你还能认为那些事是祸患吗?”
“你说的不错,在这件事中,我才是最无知的那个人。”知晓一切的沈珏已经泣不成声:“我想救他!我要救他!他不顾我的意思将我推开,即便知道我的心意,他也选择了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如今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明知是一条死路,还非要去闯那趟鬼门关。仙子,你帮帮我,你可以帮我的,是不是?”
“是,我可以帮你。”镜璇回答道:“镜中世界可以改变过去,裴远的悲剧源于他的出身和信念。你想救他一命,或许你们就再无相遇的可能。因为他将不再是季国的将军,而你作为柳采芝的婢女,没有代嫁的机会,也未必再有时机替沈家翻案。”
“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可能,而不是一定,是不是?”沈珏抓住了镜璇言辞里的漏洞,急切地问道:“也就是说,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是有可能再发生的,对不对?”
“是的,毕竟机缘这种事情,难以预测。”
得到了镜璇的肯定答案,沈珏擦了擦眼泪,冷静道:“那么,我愿意这个愿望实现。”
“好,你要付出的代价是你一身的才华,从今以后,无论你境遇如何,你将只是一个言行举止都如寻常人一般的女子,如此,你可还愿意?”
让一个清高自傲的女子失去自己引以为豪的才华,若是换了其他人,或许会心痛,可沈珏却不以为然道:“我愿意。”
“那么,交易达成。”
镜璇的话刚落下,镜中世界便开始慢慢崩塌。
施法将沈珏送出镜中世界后,镜璇与墨白也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绢宫扇似乎并没有对沈珏的命运有所干扰,即便没有绢宫扇的出现,她也一样要承受这些事情。”
墨白的话说的不错,镜璇也对此事感到意外:“我以为这个在凡间待了许久的神器已经被彻底污染了,可其实它还有点良心。或者可以说,它不但没有将沈珏带向绝望,还不断地给她信心,引导她变得坚强,否则我们今天就不会见到这个凡事都看得开的沈珏了。”
“是这个理。”墨白赞同地笑了笑。
“帮人帮到底吧,既然被污染的神器都能有救人之心,我们当然也不能输给它了!”
镜璇的做法,墨白一向是支持的,他们二人来到季国寻找在镜中世界改变了命运,从出生后便被送到亲戚家中抚养长大的裴远。
“裴将军,慢点!您太快了,我们都跟不上了!”
“你们太慢啦!我夫人就要生产了,我得快点,不然赶不上看我们家的小子闺女生出来的样子了!”
“嫂子才来信说刚怀上两个月,哪有那么急!”
“当然急啦!我得每天守着我夫人,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我的命根子!”
尘土飞扬,一骑快马从城郊的官道上快速通过。
镜璇歪着脑袋,道:“这个故事的发展似乎有点超乎我的预料。”
“不如看看命格簿所书,他们二人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墨白随手一挥,命格簿从他手中现出,随着他的施法,命格簿上空凭空出现了几行字——
“裴远,季国人,少时寄养于文臣家中,后拜隐士高人为师,习武,从军,封将,娶唐国大司马沈潘之女沈珏为妻。”
“沈珏,唐国人,家道中落后搜集证据为父平反,恢复沈家名声,因与裴远的师父有过一饭之恩,经裴远师父介绍,嫁予裴远为妻。”
“看来他们的缘分是上天给的,注定不会再收回了。”镜璇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不免笑出了声:“还好我没多事。墨白,你这宝贝可真好用。”
“借来的。”墨白如实相告:“可以看到一个人的生平,的确好用。”
“总算是了结了一件事,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呢?”
“你不是喜欢这里的风景吗?我带你到处逛逛。”
“好啊!有你陪着,这风景一定更好看!”
墨白微笑着向镜璇伸出了手,镜璇牵住了他的手,两人往城中方向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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