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来是在门口等了一夜,竟坐着睡着了,无妨,先将她小心安顿在床上,是福是祸待其睡醒了,自然就知道了。
蹑手蹑脚地离开卧室,来到书房,为了生计还是该写些什么才好。于是我打开抽屉想拿出我的笔记本,但翻来覆去就是不见其踪影,于是索性将这层抽屉整个移出,整个过程阻力异常,原来那薄薄的笔记本鬼使神差地夹在了两层抽屉的缝隙中,如今虽重获自由却早已被撕扯碎裂,不过随之掉落的还有一张白纸,捡起一看竟是一张照片,照片中三个人的笑脸仿佛已无比的遥远。
杰克,我的大学室友,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一个铁哥们,一个运动神经极好的阳光男孩;海伦,当年的圣贝尔大学的校花,仰慕者数不胜数,我和杰克自然也不例外,但我却不在追求者之列,因为我自认为很有自知之明。谁也不知道杰克是如何成功的,包括我,但我并不在意杰克对此保守秘密的态度,在我看来,他俩还是挺配的,而我也因为“恋人的好朋友”这一身份和海伦有了交集,当然也就仅此而已。他们的关系进展地非常顺利,甚至很快到了开始准备谈婚论嫁的程度。毕业后,杰克选择了进入军校继续深造,海伦则成为了随军家属,犹豫相对封闭的环境,我与他们也开始聚少离多,其实此时北方局势已经吃紧。不到两年的时间,战争终于爆发,犹豫全民皆兵的政策,我也被迫入伍,不知是否是杰克的特意安排,此时的他已是少尉军衔,也正是我的长官,于是我总是得以受到优待。很快由于前方战势不妙,我们这些没怎么训练的新兵也不得不前往战场。在车站,我有一次见到了海伦,她眼角通红,面色有些苍白,但依然是如此美丽。月台上,无数的情侣、家人相拥告别,真是我一生所见最令人动容的画面。即将上车的时候,海伦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我能看到她眼中强忍着泪水,“替我照顾好他,拜托了亨利。”我听到她艰难地说完这句话,我本应该捂着胸口坚定的回答她,但一旁杰克却如往常一般说道:“我可是他长官,当然是我照顾他了,哪有倒着来的?”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和海伦的苦笑足以让我在漫长的旅途中思忖很久。
时节很快进入冬季,严寒的环境和短缺的补给使得战损严重,部队不得不重新整编,我与杰克也便就此分离。至今依然记得那场艰难的战役,身体机械般的冲向敌人的火炮阵地,眼前的雪地一片一片的被染红,耳边只剩下尖锐的杂音,接下来的一切都如梦游一般,也不知何时在破碎的肢体中间升起了军旗。作战成功了,但是代价惨重,而杰克所在的部队为了掩护我们,在侧翼牵制敌人主力,最后全军覆没,当然这是我在后来才知道的,他在最后还是坚守了他的承诺。冬季快结束时,战争莫名其妙的结束了,死了的连升三级,活着的顶替死了的,于是杰克则追封为上校,而我成了上尉,这不过是个虚名,让我用来完成最后的任务而已。作为代表,我带着杰克的遗物扣响了她的门,这是意料之中的安排,也许我应该为此而事先排练几遍,不过实际过程异常的简单,一个巴掌以及清脆的关门声,然后剩下空着手的我。至此,海伦便再无音讯,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没了杰克,我和她什么也不是。直到某一天我收到一封信,信中表达了歉意也提到了离去,只是没有署名和日期。
“啊!”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是我本能的叫了出来,定神一看,不知如何上半身竟趴在了地上,手往头上一摸,幸好没有出血,再看看还留在沙发上的双腿,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只好摸摸头苦笑一阵,摸索着站起身来,只见一条薄毯子掉落下来,再看见那茶几上放着一张照片,中断的记忆好似一下子全都回来了,踏过毯子我便往卧室冲去,然而卧室大门敞开,哪里还有人影,只留床头的纸条,还好她的归来并不是我一厢情愿的梦。我拿起纸条思忖着这次她会留下什么,也许还和那封匿名信一样,也许是觉得当年的一个耳光还不解恨,所以有必要留下些狠话,又或许……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考,难道她又回来了,果然还是当面骂我会比较解气吧。我火速回到客厅,顺便将纸条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打开了门,犹如眼帘的不出所料是张熟悉的脸,但却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啊,你果然住这儿,那姐姐没有骗我。”这不是那东方女子又是哪个,今日一见更觉得其英气十足。
“你这是……”不用说,看她那挂在小臂上的大衣就知道缘由了,不过顿时语塞了,也只好装糊涂了。
“谢谢你的大衣。”姑娘笑着将衣服递来。
我机械似的伸手接过,明明做了好事却这副德行,也只能自嘲没出息了,可她怎么知道是我的呢,又想起列车上她那非凡身手,真不知自己是遇神还是见鬼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只见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件熟悉的东西,不是那本《江湖棋》又是什么,怪不得她能知道衣服是我留下的,“说实话,这书写得真不怎么样。”说着摆了个苦笑的表情,害我也只得以同样的表情回应,然后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今天还是睡在那儿吗?”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仍然背着身,也没声响,只是感觉她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较之先前的果敢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那……要不要进来坐坐。”说出此话,令我自己也感到惊讶,何时我的同情心如此泛滥过?不过那稍许沉默过后的回眸一笑以及一个干脆的“好”字,还是暂时打消了我的疑虑。
“喝什么?咖啡吧,好吗?”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我这除了咖啡还有什么,这儿可没有那个叫茶的东西。黑发姑娘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微笑着目送我走进厨房,虽然她可能连什么是咖啡都不知道。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个仓库,各种厨具除了吃灰无事可做,油盐酱醋很多都过期了吧,咖啡自然是速溶的,现磨的咖啡对我来说太奢侈,不管从时间上来讲还是从成本上来说。很快我拿着一杯咖啡走出厨房,望着客厅我突然发现我自己犯了个很愚蠢的错误,我居然没有把茶几上的照片和纸条收起来,更糟糕的是我的客人好像还在很认真的读着那字条,这家伙真有这么不着调吗。
“那个,呃……请问您和这信中写的杰克是什么关系?”来自异邦的姑娘用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看着我。
“这和你有关系吗?”我努力克制住怒火。
“啊,我……对不起,我不该擅自看的,可这真的对我很重要,真的,求你告诉我吧。”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反而将我置于恶人的地步。
“杰克是我朋友,也是战友。可他……已经死了。”虽然时光飞逝,然而提起杰克的死,还是让我不禁黯然,“你问这个到底……”
“恐怕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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