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

后台的灯光是不被允许亮很久的。

舞台的光是散场就要熄掉的。

他们唯一的选择是在火红的幕布后,彻夜练习,既能多在舞台上待一刻,又不必消耗剧团的经费。

用心去看的时候,并不需要光。

图源网络

夜晚的舞台很静,也很黑,凄清的静,寒冷的黑。可心里有火啊,心里的火熊熊燃烧之时,伸手不见五指的舞台,自然就有了追光,也有了观众。

脚尖轻轻点起,双手自然地向上伸展,手臂的线条流畅,肌肉的线条若有若无。脖颈处锁骨是好看的一字形,肩颈形成完美的角度,和下颌线过渡的严丝合缝。他自身后抱住她的腰,手指的骨节呈现着硬朗的突出,微微一发力,就将她托举至双肩。他紧闭着双眼。她踩着他的肩膀,在最佳的平衡处,眼睛目视着正前方,身体没有一丝的颤动。她的双手伸向高空,紧紧地抓住了空中的绸带。

他跑起来了。她自由地在空中飞舞起来了。

大红色的绸带在夜色里显得有些魅惑,天窗透进的些许月光让这红色变得妖冶,宛如玫瑰在夜色里娇艳欲滴。

他有节奏地奔跑,追逐着她的方向。她将绸带缠绕在腰肢上,向后一倒,身体就悬空在了舞台上方。绸带缠得很紧,可以看到褶皱,也能看到绸带在月光的作用下渐变的颜色,那是月光在淬炼绸缎。重力让她与这绸带做着不屈的对抗。

环绕的速度降下来了。向心力在失效,重力占了上风。

她一圈圈地掉落下来,摆脱了绸带的束缚,像是一只折了双翼的雁,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里。他的臂弯是暖的,也是健硕的。

她退到了一旁,笔直地站立,脚掌贴紧了地面。此刻,她是平衡的。与空中的平衡相同。

图源网络

他两手抓住了绸带,旋转着绕在了手腕的位置。他开始助跑了。只消一圈,就腾空而起。上肢的肱二头肌、腹部的八块肌清晰可见,同样可见的,还有汗水。她突然冲向了他,在他离地面最近的那一刻,攀上了他的脖子。她的双腿勾住了他的腰,脚上的青筋立现。一松手便向后仰了过去,身体在空中曲成了一道弧。再翻上来的时候,她托着他的肩,顺势就将身体倒立了过来。两个人的头顶相触碰时,体温开始交换。她抓着绸带的中段,美得不可方物。

再起飞的时候,两人手中各自一根绸带。

他面朝后,她面朝前。两人的右手紧紧扣在一起,左手抓着绸带,随着音乐的节奏由缓及快地跑了起来。

荡气回肠的音乐袅袅盘旋在舞台上空,二人逐渐地升了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他们放松了身体,任由向心力去支配。手臂和绸带形成完美的直角,古铜色的皮肤和大红色的绸带相呼应,宣告着颜色和力相结合的美妙。两人看向对方,四目交错的分分秒秒里,夜色在流动。

月华皎洁,月光如练。红绸带在月光中格外的耀眼,像血,又像霞。

他们的双腿做着踩自行车的动作,像极了在太空中行走,失重时不受控制的模样。漂浮在星际之间的人最了解失重的滋味,而作为杂技演员,最了解的自然是疼痛与不可遗忘的平衡。

两根绸带算什么,银环、尖刀、碗碟,没有什么不是他们的道具,也仅仅是道具而已。某种意义上,他们自己,也只不过是剧团的道具;绝对意义上,他们依旧是自己的主人。

月色渐稀的时候,天空显现出海的颜色。他和她靠在舞台的边缘,睡得微酣。舞台上空荡荡的绸带,就那么静静地悬着,像是海面上孤零零的桅杆。

静止,也是平衡的一种。生活,却从来没有平衡过。

你可能感兴趣的:(平衡)